他是擔憂學藝不精,恐斷送性命也難以複仇,可又自覺死不足惜,唯恐青冥再也無人可以複仇,所以才劍走偏鋒,不惜自毀根骨,將自己變成這個模樣。
陵遊應聲,手一揮將喬譚屍骨收於靈珠之內,旋即問她:“事情都結束了,我們該回去了。”
彤華點頭:“你先走,我再說幾句話。”
陵遊轉眼看了原景時一眼,轉身走了。
彤華轉過身,一直靜默地站在那邊的原景時,面目藏於陰影之下,看不分明。
見她望他,他便邁步向她,問道:“你要去哪兒?”
彤華道:“你都聽到了。我留在這裡,借印珈藍的名字興風作浪,都是為了逼她出來,好報仇了斷。如今一切都結束了,我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自然就要回家了。”
原景時逼近她一步,沉聲複述:“做完了?”
他的眼中漆黑一片:“你從前答應過我母親,要一直照顧我。你從前答應過我,要幫我拿下整個蒼洲之南!”
彤華反問他道:“我難道沒有做到嗎?”
她一處一處幫他細數:“嫣兒掌握繁記,你不用擔心錢財。北地的軍備倒賣已久,你不用擔心軍械。盧遂良在南方掌握十萬精兵,盧音致已然嫁入南國。太子逼南玘開了南國水路,南玘也只會去防備於他。今日皇帝駕崩,太子登基後整頓朝堂,你正好藉此機會南下。岑姚醫術高明,會一直護你周全。顧均和鐘娘子在望州替你籌謀日久,已練了七年精兵。如今萬事俱備,你還需要什麼呢?”
她說得全都沒錯,她說得都做到了,但原景時還是執著道:“可我還沒有做到。而你說過要陪我走到最後。”
彤華也不是第一次應對他的無理取鬧了:“這已經是我們的最後了。”
“可——”
她淡淡打斷道:“你們不是已經開始防備我了嗎?原博衍尋人對我下手,我再陪你走下去,我們就不可能像今天這樣體面地分別了。”
原景時臉色一陣白一陣青,來回變換,他沉聲道:“你不想要天下,我還能懷疑你什麼?”
他滿面堅定之色:“我會一直相信你。”
彤華不需要他的承諾,只是輕聲道:“你有你追求的事情,我也有。接下來,我們不同路了。”
她已經窺見宿命最後的走向:“你終會得償所願的。”
他慢慢長大,看過了太多善良與惡毒、美麗與醜陋,慢慢懂得人心方寸之地是如何難以捉摸,也慢慢明白,世間千萬人事,在她眼中無一不可利用,而他也只是她手中一枚棋子。
她的口吻像哄一個孩子。原景時悲哀地發覺,在過去的很多時候,她就是用這樣的語氣,哄騙了自己一次又一次。
他靜靜地看著她離開,而風聲蕭蕭不停。他轉過身問原博衍道:“六哥,你又為什麼在這裡呢?”
原博衍望著他,有千言萬語滾到喉嚨,最後也只是嘆了一聲:“我沒辦法相信她。”
他看著自己的弟弟,語氣裡有憤怒也有無奈:“我知道,因為她與你母妃相熟,你肯和她相處。但是你要明白,你將來要做的事容不得犯錯。她身份成謎,與陛下說得上話,也與太子結交,我初時見她,她是在壽王的府邸。你相信她站在你這一邊,難道她真是如此嗎?”
原博衍沉著目光道:“若不是你非要等,也不至於我來出手!”
彤華回到定世洲,命使官前往天庭,傳召杜長年。
杜長年自來到天庭,便不曾與彤華有過任何聯系。前些時候的天宴之上,他倒是見了陵遊,不過見當時情形,卻不像是要引見的模樣。
之後他詢問雲瞻一回,也確認了這個想法。
此時已經相隔多時,總不能是她心血來潮,想起他這麼一號人物,才召他前來。
天界近來還算太平,不曾發生過什麼大事。他前往定世洲的一路之上,都在想彤華意圖,結果到了璇璣宮後,竟直接被帶去了使官殿暗牢。
這屬實不是個見面的好地方,但彤華見到他時,居然還能神色自若地與他寒暄:“當年讓仙君屈居七重天,委屈仙君了。”
杜長年不知彤華意思,但沉默片刻之後,挺直了脊背,面上那些長日裡顯露出來的惶恐模樣,此刻也消失殆盡。
“小仙自己選的路,甘願為人做刀,怎敢責怪彤華君?”
彤華望他,問道:“你所做一切,當真是為了光複狐族嗎?”
杜長年沉聲道:“是。”
她又問道:“也為了你在仙居山藏起來的那隻小狐貍嗎?”
杜長年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