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時候的語氣輕飄飄,輕蔑之意不加遮掩。
原景時記得自己那時候的心情。
原來她也和世人一樣。
說不出為什麼失望,只是他覺得,她不該是那樣。
盧音致看著原景時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淡下去。
她欣賞白沫涵,用一句話拉近了他們的距離,但她沒辦法再借此開啟任何話題,從而與他更進一步了。
那些精通熟練的交際方式,在他身上,她好像都沒辦法去嘗試。
人與人的結識,總要有來有往。如果只有一方不知辛苦地奔襲,那麼再深的感動,也落不到對方眼底。
盧音致想,也許他再好,也不如她放棄更好。
另一間雅室中,窗是關的。彤華坐在高椅上,卻仍能聽得見窗外的故事。
那揚名天下的白衣段郎,正借說書人之口,指點九國天下,蒼洲山河。
他的屍骨掩埋在青雲山道,他的策論遺失在歲月長河。死去的人永遠也追不回來。除了一身美名,他什麼都沒留下,可這些人就是不肯忘他,一遍一遍說著他的故事。
於是段玉樓永遠無法逝去。
彤華端起茶盞,手腕輕晃,鐲子裡的火焰飄浮,和茶盞上浮起的霧氣一樣來去無跡。
茶葉用的是犀羽翠,浮在杯中,狀如細羽,形態堅硬,翠色濃鬱。清苦的茶香散在室內,她的面目掩在水氣之後。
她想起當初那一場戰事。
當時的白沫涵確實遇到了麻煩。
在渡口告別段玉樓後,她全身心投入衛國政事,幫衛暘奪得了衛國的王君,又謀劃著要攻佔別國。
她到底年輕,急功近利,貿然同其餘各國開戰。衛暘帶軍親赴東線戰場,而她則去對抗西南兩國。
但因她佈置謬誤,衛暘陷於危難之境,她被宋楚聯軍所累不得脫身,坐困愁城無計可施。
宋軍日日在她陣前叫囂,說東線傳來的訊息,衛君上戰場居然還帶著一個女人,彈盡糧絕時死於花下,多風流啊。
她聽著生氣,一箭射穿那挑釁之人,又是苦苦煎熬一場惡戰。
衛暘帶去的青梅傅歆,出身將門,精通兵法,武藝卓絕。如果他們兩個在一起都沒有辦法脫困,那麼東線的情況究竟已經到了何等惡劣的情況。
一封信幾次提筆落不下去,清晨熬到了黑夜,她才以青冥山秘術發了一封密信出去。
她沒想過再見段玉樓,但是可以的話,希望他能救衛暘。
多餘的話寫不出來,信上僅有的寥寥幾句,字裡行間盡是疏離的客套。
“師兄,我身在西南,軍情緊迫。我王衛君陷於平成,盼念舊日同門之誼相助。此日之恩,此生不忘,來日必傾命以還。”
“想什麼?”
彤華的思緒被人打斷。
她面前,那黑衣人坐在茶爐前,為她倒茶。
那黑衣人看她姿態悠閑地喝茶聽書:“下次想喝茶,自己動手,不要叫我。”
彤華道:“不行。”
黑衣人問:“有什麼不行的?”
彤華道:“我在傷心呢。”
那黑衣人沉默了。黑暗的風帽洞口對著她,好像是在打量她的神色一樣。
她臉上笑眯眯的,不像是在傷心的樣子。
他最後道:“不必。”
不必傷心。
反正段玉樓,對你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