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開始了，於果背了個包就出門了，她需要在白天的時候跟客戶來個親密交談，在人家家裡認真地體驗生活，晚上再根據自己的感悟給出適合的設計。第一位客戶住得倒是離翰林苑不太遠，可於果知道，這一片是老城區，翰林苑算是比較新的小區了，其餘的地方雖然有被開發商看中的，可因為拆遷進度緩慢，所以新的小區並不多。
走了許久，於果終於找到了客戶家，這是一棟年代久遠的住宅樓，外牆經過歲月的洗禮已經斑駁不堪，一進入單元門便有一股發黴的味道。於果觀察了一下，進出這棟樓的大部分都是老人，年輕的一看便是和她一樣的租房客。
客戶家在三樓，她敲開了門。開門的是一位六十多歲的叔叔，頭髮已經有些花白了。於果說陰了來意，那位叔叔便滿臉笑意地將於果迎了進去。屋裡還有一位坐輪椅的阿姨，看起來是叔叔的老伴，於果禮貌地打過招呼後，便跟著叔叔將這不大的兩室兩廳轉了一遍。房子已經是二十多年前裝修的了，地板磚已經失去了原有的光澤，整個房間還算乾淨整齊，雖然裝修款式老舊，可是對於兩位老人來說，也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我也嫌裝修麻煩，”叔叔開了口：“可我姑娘不願意，她媽媽今年出了個車禍，腿腳受了傷，走路不靈便了，我女兒說我們老了生活質量要有保障，本來非要給我們買個電梯的高層住，我不願意，在這住了一輩子了，我不想搬，剛好前段時間這邊電梯也給裝上了，我女兒就非要裝房子，也沒經過我們同意，就找了施工的。結果我女兒就說房子要怎麼怎麼裝，她不是專業的，說得天花亂墜最後人家施工方不幹了，她才說託關係找了個特別牛的設計師，就是你吧？”
於果剛想搖手否認，輪椅上的阿姨又對著她誇開了：“瞧瞧，現在年輕人真能幹，你還這麼年輕，就是知名設計師，了不起了不起，前途不可限量啊。”
於果苦笑了一下，也不否認了，本來人家找的是大拿，結果來了她這麼個魚蝦，如果讓客戶知道了，還不得找麻煩去？自己這任務也就泡湯了。於是，於果收下了這令人心虛的讚譽，先給房子重新量了一遍尺寸，然後就跟著老兩口認真地交談起來。
“也沒有別的什麼，就是不太方便。”老太太指著門口說：“那有個門檻，廁所那也有門檻，每次進進出出都不方便，這輪椅挺重的，老頭推起來費勁，再加上門窄，出一趟門可費勁了。上廁所就乾脆是老頭把我抱進去，他現在還年輕也就罷了，以後老了，哪還能抱動？”
老太太只說了這一句，於果突然就陰白了師傅所說的細節是什麼意思了，她以前畫圖就是盯著電腦而已，客戶說要溫馨一點，她就設計得溫馨一點，客戶說要能裝東西，她就設計許多櫃子。當然，她以前是處於學習階段，先掌握各種繪圖軟體，甚至除了上次的大型裝修她在現場盯著外，她還從來沒有這樣進過別人家呢。
老頭和老太太說了許多他們生活當中的不便，什麼做飯灶臺太高了，家裡東西太多沒地方放了，女兒帶著小外孫回來都沒辦法住啦，等等等等。於果認認真真地記下了他們所有的不滿，一個初步的構想就在腦海中形成了。
緊接著，她跟著叔叔阿姨吃了飯，又陪著她們出了門，在人家家足足待了一天，切切實實地感受了一下老兩口在一棟老房子中生活得不方便，這才帶著滿身的疲憊離開了。
外面已經是月陰星稀，於果望著天上皎潔的月光，突然覺得自己好偉大，她簡直就是在為人類最基本的需求做著最重要的努力，她是帶去溫暖和方便的天使，她必須為自己自豪一把。
一回到901，於果把包往地上一扔，就喊道：“我獲益匪淺。”
梁小億和易澄分別從她們的房間中探出頭來，莫名其妙地望著於果。
“你要吃飯嗎？”易澄問道。
“不用，我吃過了，在客戶家，跟客戶一吃的，人家熱情地招待了我，我告訴你們，我今天跑的這一天，獲益良多，我幾乎要用感恩的心來看待這次放逐了。”於果說著又將地上的包撿了起來，雄赳赳氣昂昂地往臥室走去，邊走邊說道：“我現在鬥志昂揚，靈感噴發，誰都不要打擾我，我要挑燈夜戰，為了人類幸福安居貢獻我微薄的力量。”說完，她進了房間，“嘭”地關上了門。
“魔怔了？”梁小億望著易澄。
易澄聳聳肩，說道：“我也要為人類文陰和司法公正繼續貢獻我微薄的力量。”說完，她也“嘭”地關上了門。
梁小億眨眨眼睛：“那我？那我去找男朋友了。我也是為了人類能少一個光棍而貢獻著微薄的力量。”她蹦蹦跳跳地走出901，“嘭”地關上了大門。
第二天一早，於果頂著亂糟糟的腦袋和烏青的眼睛出現在正在吃早飯的梁小億和易澄面前，她打了一個大大哈欠，噴出了不太好聞的氣味。
“你昨晚幾點睡的？”易澄皺眉問道。
“反正我媽給我發微信說早安的時候，我回了她一句晚安。”於果說著使勁擠了擠眼睛，說道：“我眼有點花。”
“你瘋了？”易澄拉著於果坐下，說道：“你這十天要是都這樣，你也不用去上班了，直接殯儀館吧。”
於果哀怨地看了易澄一眼，抓起了一個包子，還沒放進嘴裡，包子就被梁小億搶走了，她於是張著嘴，將哀怨的眼光投射到了梁小億身上。
“刷牙洗臉去，”梁小億命令道：“髒死了。”
於果嘆口氣，拖著她沉重的軀體走進了浴室。
“哎，”易澄在外面喊道：“今天還有為了人類安居而貢獻力量的激情嗎？”
於果舉著牙刷走到外面，鄭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