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賈敏淚眼朦朧,反手握住丈夫的手,“都怪我不好,讓夫君這麼久都沒有子嗣,好不容易來了,轉眼又要失去。”
林如海一愣,先是大喜,進而心情沉重,明白發生了什麼,忙安慰道,“這與你無關,是最近守孝太累了,時也命也,敏兒莫要過於傷心,我們還有機會。”
“對不起老爺,都是我的錯,”聽到安慰,賈敏越發忍不住,痛哭出聲。
林如海以為事情已經無法挽救,眼底含淚,卻強忍著不發,只低聲溫柔安慰妻子。
賈敏這一哭,把夫妻二人所有的愁緒都勾了出來。
一則父母皆已過世,林家親眷實在單薄,姑蘇雖是老家,但其他主人均都過了五服,嚴格上都不算是血脈親近的族人了。
二則林母過世的時候,心心念念就是想見到孫子孫女,最終也沒讓老人家如願。
三則林母剛剛過世,林如海的心傷還沒有過去,現在又知道一個孩子即將離他們夫妻而去,如何能不傷懷。
但他畢竟是個大男人,妻子已經如此煎熬,他如何能忍心責備於她?
更何況林如海也知道,這並不是賈敏的錯,是他這個當丈夫的不合格,這段時間忙著操辦葬禮,忙著傷心,都沒注意到妻子的身體狀況。
敏兒一定是見他難過,苦苦忍著。
如果他早早覺察,請了齊大夫來,也不會等到即將失去才發現。
“不,是為夫疏忽了你,一心沉浸在母親過世的傷心中,還要敏兒時時寬慰勸解,以至於疏忽了自己的身體,夫人要怪就怪為夫好了,切莫自責。”林如海拍著妻子的背,沉聲安撫。
賈敏聞言,狠狠大哭了一場,漸漸也就認命了,終於收了眼淚,在林如海的安慰下,筋疲力盡睡過去。
林如海安頓好她,這才去找剛剛的齊大夫。
在他進來的時候,齊大夫就避出去了,一直等在外面,見他出來,忙交代情況,好的惱的都說了,不曾隱瞞。
“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林夫人身體虛弱,胎兒有隨時流産的風險,且月份越大,流産對母體傷害越大。如果現在主動流掉,再好好調養幾年,不會對夫人造成太大的後遺症,能養回來。”
見林如海眼神暗淡,齊大夫也清楚林家沒有子嗣的現狀,想必做這個抉擇非常艱難,加了一句,“當然,我也不是說,就一定會流産,如果後面小心再小心,說不定能保下胎來,但這肯定極為艱難,營養也要補足了,不然即便生下來,孩子也會非常體弱,林夫人更是容易傷及根本。”
“保胎的話,有幾成可能?”林如海深呼吸,沉聲問道。
“不足三成,”齊大夫頓了頓,“林大人可以去找找別的大夫,或許有更好的法子。”
“不必了,”林如海閉上眼,一瞬間彷彿老了十歲,艱難道,“落胎吧。”
無論如何,還是敏兒的身體最重要,孩子以後可以再要,但結發妻子僅此一個。
齊大夫是全姑蘇最好的大夫,沒有人能比得上他的醫術,如果他都說不行,其他人肯定也沒辦法。
與其浪費時間,讓胎兒對敏兒身體造成更大傷害,不如現在做個決斷!
齊大夫有點意外他的選擇,同時在心裡贊嘆林家為人。
這年頭把子嗣看得比女人重要多了,很少有人能為了妻子放棄孩子的,林如海此舉,讓齊大夫很有好感。
其實他私心裡也覺得,為了一個尚未出生,出生後註定體弱的胎兒,放棄一個大人的命,實在有傷天和。
但身為大夫,他不能說得太多,只能一切按照病人和病人家屬的意願行事。
齊大夫很快就開出了藥方,“按照這個方子,先喝一週,一週後我再來複診,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再開落胎藥。”
落胎也不是隨便就能落的,還得身體條件適合。
剛剛把脈的時候,他就發現林夫人鬱結於心,且常懷憂慮,淺眠多夢,身體沉痾無法排解。
如果貿然落胎,是在她原本就有的心傷上,重重添上一筆,導致的結果很可能是積鬱加劇,最終纏綿病榻。
剛剛促使她大哭一場,把一部分情緒發洩出去,雖然劇烈的情緒起伏會讓本就有流産風險的身體加重負擔,但長遠看,卻是有利的。
她需要這一場宣洩,不然那些憂思時常堵在心口,很難說是排解出去,還是持續累積,直到最後身體承受不住?
發洩過後,喝一些藥劑調理,再加上林大人好好勸慰一番,情況肯定會比現在好很多,到時候落胎也避免了小産過後,情緒過大,以至於養不好的情況。
林如海手臂僵硬的接過藥方,“謝謝齊大夫,您費心了。管家已經收拾好了客房,您暫時留一宿,明早我安排馬車送您回城。”
經過這麼一番折騰,天色已經黑了,出行很不便。
再加上林如海私心裡也希望大夫留下,等明天看過賈敏的情況後再離開。
齊大夫沒說什麼,答應下來。
把大夫送出門,林如海重新回到臥室,坐在床邊,見妻子已經睡過去了,眼角還有淚痕,不由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