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厚背靠著硃紅色的大門看著程爾林一如往常的斜靠在臨窗戶一溜兒的暖炕上呆呆的看著窗戶格子,馮厚並不知道她在看什麼,只是覺得這些日子她連窗戶上木紋的紋路都快背下來了,之前道聽途說的額一些關於她的前塵往事,只覺得那時候的她是洋溢著快樂的人,如今她的現狀也不知是喜是憂。
馮厚蹲著翻了一下炭火籠子,噼裡啪啦的一陣爆燃的聲音多少讓這寂靜無聲的暖閣裡有了一點生活的氣息。
程爾林回望了一眼,道:“你離遠點呀,上次差點把你眼睛給傷了,別什麼事兒好了傷疤忘了疼的”
“沒事兒的,夫人,這點子事兒都不算事,小時候奴才在街上看人炸炮仗差點被震聾,當時一個石子兒掀過來,直直的打在我額頭上,血嘩嘩的冒啊,如今這不也好好的麼……哎?說起來這個,奴才聽張公公說,一會兒御花園那邊也要放煙火呢,今兒是除夕,定是很熱鬧的。奴才往年都是在暢春園裡,也就去年跟著夫人熱鬧了一場,好些年過年都是冷冷清清的,還是第一次在宮裡過年呢,這一會兒啊一定熱鬧極了……”馮厚自顧自的說了,抻直了脖子往窗外瞅著。他知道程爾林不在乎這些日子,她的家鄉肯定是不過年的。
程爾林的情緒跟著他的話起伏著,一會兒聽說他收上了渾身發酸,一會兒看他開心了自己也往外瞅了瞅,不自覺的笑了。“你非要守著我幹嘛呢?還不趕快去看看熱鬧去”
馮厚連忙收起來了脖頸,吐了吐舌頭:“奴才聽說老佛爺的規矩是在乾清宮裡設宴,正是因為夫人如今住在這,怕到時候您不痛快,這才去了太和殿設宴。吩咐奴才伺候好您用膳,您看看這一桌,是和陛下那一桌一模一樣的,如今你還一筷子未動,奴才可是寸步不敢離的啊”
程爾林轉身看著那一桌子的珍饈美味,一點兒食慾也沒有,彷彿它們都是蠟雕泥塑的一般,絲毫沒有味蕾體驗帶來的快感,還真不如自己的小鍋子,煙火氣大抵也就是平日裡的模樣吧。
“你還沒吃吧?”程爾林慵懶的起身,裹著被子圍著桌子轉了兩圈,就這兩圈下來,已經讓他目不暇接了,在食物上雕樑畫棟……歎為觀止。
“奴才用過了”
“胡說八道……”程爾林瞪了他一眼,遞了雙筷子給他。“坐下,陪我吃飯”
“哎呦”馮厚高高的把筷子舉過了頭:“不敢啊不敢!這是乾清宮裡陛下專門給主子您備下來的,這可不比暢春園,但凡是被人知道了,奴才的腦袋就要搬家了!”
“聽話!”程爾林連嚇帶哄的一番才把他按在滿是佳餚的桌位上,自己反而一點胃口也沒有了,她看了兩眼還是覺得吃不下,於是說道:“你在這兒吃,我去大殿上給你放風,你這也是幫我了知道麼?省的陛下看著我一口沒動也是不行的,枉費了他一片心意,明白嗎?”
馮厚深以為然的點著頭。
乾清宮的大殿上空無一人,指不定都一窩蜂的湧到了御花園附近看熱鬧去了,她心想著,衝著裡面正趴在桌上狼吞虎嚥的馮厚道:“你快點吃了也去看煙火吧,這乾清宮裡都沒人了……省的一會兒你擠都擠不進去”
“嗯嗯……”馮厚的嘴巴里塞滿了食物也說不出。
“亂七八糟的也沒人收,還說張公公治理最嚴了,我看也沒什麼嚴的……”程爾林自己叨叨著看著御座之上,書案上堆滿了摺子,看著亂糟糟的,定是剛才新從西華門呈上來的摺子。
馮厚好不容易嚥進去,一邊錘著自己的心口一邊喊:“夫人別動手,我一會兒就去收拾”
“你把別人的活做了指不定還落埋怨,你就安心吃吧,別再噎著了,我自己整一下看著不太亂就行了”
康熙也說過,自己的桌上就算再亂,自己也能從一團亂麻裡理出來頭緒,他還真不喜歡旁人動。還真有一次小太監們給收拾的一塵不染,反而被康熙啐了一臉,半分好也沒烙下。
只是這摺子摞的老高,眼看著就要倒了。
果然,程爾林還沒上第一個臺階,啪的一聲靠在最右邊桌沿兒的摺子拍了一地,直直的打在硃紅色的地毯上了。
“這下好了,不收拾也得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