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洗天風雨定乾坤下) 我們是不是在何……
沈星遙做了一個古怪的夢。
她走在一條黑暗的甬道裡, 周遭沒有任何多餘的聲響,只有腳步的回聲,與盡頭一縷微光指引著她, 緩步前行。
甬道將盡,暖光氤散微塵, 莫名的溫暖令她忍不住伸手,撫摸盡在咫尺, 卻又無影無行的光。然而堪堪邁出的腳步,卻又遲疑了。
她下意識回頭, 卻似看見了某個人, 越發清晰的身影在廣袤的黑暗下逐漸顯形,彷彿自身便帶著無盡的光。
沈星遙毫不猶豫回轉身,朝他奔了過來。兩雙手交握, 卻如冰雪般寒涼。
他微笑望她,目光與口吻, 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姑娘, 我們認識嗎?”
沈星遙驀地愣住, 頃刻周身萬千流影暈散, 皆是是重複的她與他,填滿整片黑暗,光華一如暖陽, 照得原本幽邃的長路越發亮堂……
直至她猛地睜眼,驚坐起身, 是才發現自己置身於床榻, 所在房中圍滿了人,都滿懷期待和憂慮看著她。
除了一開始就在的人們,還有許久未見的柳無相。
“你終於醒了。”柳無相滿懷欣慰, 拍了拍她搭在棉被上的手,眸中仍有一抹恍惚,包裹著緩慢淡去的餘悸,“只差一點點……還好……還好趕上了……”
“我……”
“你太冒險了,根本義無反顧,將自己置於必死之境,即便文晴交出瞭解藥,也於事無補。還是殷先生在我趕回之前,利用那些蜜蜂,以幾已失傳的斷脈針法延緩毒質散逸,這才令解藥發揮作用,我也給你服了進補之藥,如今,總算是無礙了。”
他說完這話,像是憋了老長一口氣似的,不住點頭,顯是因為她多日的暈厥,始終懸著心,直到此刻才放下。
“那……”沈星遙掃視一番屋內眾人,卻未瞧見淩無非的身影,心如被一隻無形的手揪緊,顫聲問道,“他呢?”
眾人面面相覷,久久無言。
沈星遙話裡已然有了哭腔:“他在哪兒……”
“星遙,赤雪谷……是我和阿青陪著去的。”姬靈渢走到床前,低著頭不敢看她,“他所中蠱毒……雖然發作,但大多時候都還清醒。我們,很快就趕到了靈蛟洞。”
她抿了抿嘴,繼續說道:“魔音篌受損,效用並不顯著,我們看見洞中有人骨,想到呂濟安當初也無此物助益……”
姬靈渢一時走神,話頭轉去別處,又很快回神,拉了回來:“是他……他護著阿青,親自動手,強取靈蛟之血……最後……傷了山體,石洞崩塌……”
她說到此處,再也壓抑不住,哭出聲來:“在最危險的一刻,滑落的山石即將堵住洞口,他把我和阿青推了出來……蠱是解了,可他也……”
“你說什麼?”沈星遙故作輕松,唇角勉強扯起一抹笑,轉眼又耷拉下去。眨了眨眼,心裡空茫茫的,不斷重複響起姬靈渢方才訴說的那番話,一遍一遍,卻怎麼也無法消化。一旁的白落英也默然落下淚來。
“對不起,我有負所託都是我的錯。”姬靈渢說著這話,已然泣不成聲,“可靈蛟之血,必須要送回來,我們不能逗留……不然最後的機會,也會貽誤……”
她的話說得含混,眾人也都聽得清楚,唯有沈星遙耳邊,一片混沌,只能聽見一聲聲刺耳的哭聲,如小蟲似地鑽入她耳中,癢痛難忍,喉頭湧起氣體,莫名抵著咽與舌根。
終於,她還是沒能忍住,猛一彎腰扶著床沿,大口嘔吐起來。她昏迷多日未曾進食,所吐出的也不過是幾口腸胃裡的酸水,再無其他。莫大的痛苦不住擠壓這無形的空間,將她緊緊包裹,終而窒息,昏迷過去。
再蘇醒時,已到了與段逸朗約定之期的前一日夜晚。
沈星遙讓所有人都退出了屋子,自己獨坐床頭,一手托腮,看著桌上的鏡子發呆。她本以為到了這個時候,腦中極力設法擺脫的,應是永失所愛的悲痛,卻不曾想,取而代之的只是無盡的空曠——空蕩蕩的腦袋,什麼也不願想,什麼也不願做,只是空著,似乎就能遠離這世上的一切,遠離紛擾,遠離痛苦,從此抽身於世,一切生老病死,再無掛礙。
直到透窗的月光移至床邊,照亮案上的刀。
她的佩刀,玉塵,也是母親張素知留給她唯一的物件。
寒月靈璧下那一瞥所見,轉瞬湧上腦海,一招一式,忽然變得無比清晰,她手邊無物,隨手一摸,抓在手裡的,卻是一支攢珠發簪。是那日燈會,淩無非為她贏來的彩頭。
也是她丟了玉簪之後,唯一用過的發誓。
沈星遙的心忽然定了下來,胸中氣息,頃刻貫通。
翌日天還未完全亮起,大宅院外,便響起了喧天的鑼鼓聲。喜服是頭天便送來的,成衣鋪裡購置之物,批次縫制,繡花華而不實,盡管貴重,卻無生機,一雙鳳凰的眼珠像極了池塘裡被炸死的魚兒翻肚後的眼神,異常呆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