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蕭蕭幾葉風兼雨五) 一波未平,一波……
“我這兒還有。”淩無非說著這話, 又從懷裡掏出一張羊皮紙,隨手撣開,又是一張海圖。
沈星遙瞪大了眼, 驀然回神,往甲板上看去——昨日那張沾了口水鼻涕的海圖仍黏在地上, 背面朝上,上邊糊了一坨不明之物, 越看越惡心。
她唇角動了動,接過淩無非手中海圖, 翻來覆去打量幾遍, 難以置通道:“可賀金龍找了它十幾年,如此隱秘之物,怎麼會……”
“你說這個?”淩無非聽明白她的話, 一面解釋,一面俯身用刀挑起地上的海圖扔進燃燒的火盆, “我找人拓印了很多, 大概……百十來張吧。每位掌門掌事手裡都有, 這幾張原是我帶在身上, 準備給我娘和阿青的……”
“你當這是刻版印書嗎?”沈星遙見他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樣,頓覺來氣,“那島上還不知藏了什麼害人的東西, 萬一流傳出去……”
“可寶藏之所以會被爭搶,正是因為它們珍稀。”淩無非燒完海圖, 撲滅火苗, 收斂笑意對她說道,“只有把線索傳出去,秘密才不再是秘密。同樣的毒物, 如若所有人都有,也就沒誰會用了——你見過哪個門派用砒霜殺人嗎?”
沈星遙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沉默片刻,臉色陡地一沉,一腳將他踹了開去。
二人搭著海盜的順風船,一路往東去。為看住賀金龍,大多時候都待在船艙內,每夜輪流值守,倒也風平浪靜。
這日傍晚的風浪稍大了些,船也跟著顛簸起來。沈星遙頭暈不止,早早便歇下了。
傍晚的餘霞透過窗,照在她面頰,給她因虛弱而變得蒼白的臉色鍍上一層淡淡的暖光,眼睫隨著呼吸,發出微微的顫動。
淩無非坐在床邊矮凳上,目不轉睛盯著她安睡的模樣。忽然聽見船艙一角傳來極不和諧的窸窣響動,扭頭一看,只瞧見白天還睡得鬼迷日眼的賀金龍不知何時已醒了過來。
賀金龍見他回頭,下意識往後縮了縮,齜牙嘿嘿傻笑。
“你想幹什麼?”淩無非警覺打量他一番,見他前襟靠近脖跟處一片濡濕的痕跡,倏然蹙緊了眉。
“賀金龍,”淩無非皮笑肉不笑,緩步起身朝他走去,“你當年為何放著好好的陸上龍王不做,偏要來這海上做條王八?那個洪超偷了你的圖,你當做的,不應該是去找他嗎?放著個大活人不追,卻帶著這麼一大幫弟兄,到這東海裡抓瞎,到底是你腦子不好使,還是此事另有隱情?”
他對這廝與疑似為卓然的“洪超”之間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恩怨沒有半點興趣,卓然作惡多端,縱有天大的理由,也絕不可姑息。
故意提起,不過是為了讓賀金龍分神罷了。然這廝聽到這話,竟不受他激將,只冷哼一聲,獰笑不止。
淩無非隱約猜出他在嘴裡藏了暗器,當即挽劍往這廝前襟濡濕處掃去。恰逢此時,天空響起一聲驚雷,烏雲轉瞬吞沒了天。船隨風浪顫搖,劍意因而稍稍走偏,只淺淺撩開一角衣緣碎布。
一根金針從破口滑出,掉落在地。沈星遙亦被雷聲驚醒,坐起身來。
說時遲那時快,賀金龍眸中晃過一抹得意的光,同一時刻啐出三支金針,直逼沈星遙而去。淩無非腳下因船身傾斜滑出半步,情急之下一劍挑來,卻只斬落其中兩根。
剩下一根,堪堪貼著沈星遙鼻尖飛梭而過,直刺入艙壁木板。
與此同時,十數名海盜提著砍刀湧入艙內,將二人包圍。剩下的那些嘍囉,圍堵在船艙的門窗前,一絲風都透不進來。
“兩個乳臭未幹的小娃娃,同老子鬥?”賀金龍在手下的攙扶下起身,終於神氣起來,“白日給你們水裡下了毒,這會兒也該發作了——”
說著,他猛一用力,將右臂脫臼的關節推回原位,指著沈星遙對淩無非哈哈大笑道:“臭小子,你百毒不侵是吧?那她呢?”
淩無非聞言大驚,驀地看向在榻上緩慢站起身來的沈星遙。
“你當老子是真傻?看不出你倆是什麼關系?”賀金龍發出咯咯的怪笑聲,“你說她是你姐姐?我呸!武功路數都不同,分明就是相好的!我這拂煙散無色無味,服之目眩頭暈,經脈逆行,不出三日即死!想她活命嗎?跪下求我呀!”
賀金龍說著這話,一臉得意洋洋。淩無非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沈星遙卻十分從容,目光掃過一眾海盜,落在賀金龍身上,淡淡發問:“你是說,你讓手下人在給我的茶水裡下了毒?”
“不錯,”賀金龍撫須大笑。
“今日的茶水?”
“如何,想不到吧?”賀金龍昂起頭道,“你們上船的第一日,便讓我的弟兄們嘗水試菜。老子便知道你們有所防備,接連幾日送來的都是幹淨吃食,直到今日……”
“那便巧了,”沈星遙幹脆利落打斷他的話。“今日我身子不適,一口水也沒喝。”
賀金龍得意的笑僵在了臉上,回過神後,破口大罵:“你他孃的明明已經毒發,還想騙老子?”話音未落,聽得勁風襲來,猛地回頭,藏凜寒光已近面門,只得倉皇躲閃。
他右臂脫臼多日,筋骨皮肉早已麻痺,無法動用,這番掙紮鬧騰,憑借的最大籌碼便是白日端給二人的茶飯。然沈星遙因暈船發作,滴水未進,全不受他控制,見此情景,一手扶著床頭,拔刀出鞘,一記斷勢撕開人潮,翻身下了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