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地噎住,腦中思緒忽然變得紛亂起來,兩手僵在她肩側一寸外,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鹹腥的海風似有收斂,船行的速度也逐漸慢了下來。稀疏的風聲夾雜著似有若無的嗚咽,斷斷續續傳入淩無非耳裡。
淩無非靜靜看著她的背影,忽覺無助。原來雨斷雲銷,斷的不僅是緣分,哪怕如今身處絕境,只剩彼此能夠依靠,也會被她拒於千裡外,尚不如萍水相逢。
想及此處,一時心中酸楚,眸底漸漸漫上一重水霧,載滿悔憾悵恨,終而化成一滴清淚,貼著鼻翼滑了下來:“我錯了。”
沈星遙顫動的雙肩,微微凝滯了一瞬。
他話音沉緩,滿帶悽涼:“若非我這些年來,一直仰賴你的守護,不思進取,不足以令你信賴。便不會令你那麼快對我絕望。”
沈星遙沒有回答,兩肩膀的顫動逐漸平息。
“是我不夠資格讓你信賴,這麼多年,本該我做好的事,沒有一件能辦成,反而一直在拖累你。”他看著她的背影,心慌、彷徨、悔恨,心疼……萬般心緒交織,不住刺激著深埋在他心底無法割捨的愛意。
胸中不知怎的湧上一股莫大的勇氣。他挪動腳步,雙膝平平跪在她身後,伸出雙手緊緊環擁住她,下頜抵在她肩頭。
奇跡一般,她竟未將他推開。
沈星遙抬起頭來,略微偏頭,看向他的視線,被額角垂落的一縷烏發遮住。
塵封的心門仍舊緊鎖,只是心上那道冰冷的石門,輕輕覆上了一層暖意。
“倘若……”她緩慢開口,輕聲說道,“倘若當年,沒有那麼多風雨飄搖迫使你我一同出生入死,我還會不會愛上你?”
淩無非輕輕搖頭,不敢呼吸,彷彿只要發出一點聲音,眼前這點好不容易乞求來的信賴,便會立刻煙消雲散。
過了很久,他才說道:“大概……不,我很早就知道,我配不上。你不受我撩撥,才是應該的。”
懷中人並未答話,只是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飄來一片浮雲,遮蔽了烈日投下的強光。沈星遙眯著眼,抬頭望了望天,理智頃刻回溫。迷惘的神情,逐漸恢複清澈。
“船……好像不動了。”她愣了愣,倏地回神,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回頭瞪著他道,“把手鬆開。”
淩無非不覺一怔。
“再不鬆手,現在就把你扔下去!”
淩無非本能鬆了手,忽覺臏骨生疼,一個趔趄向後跌坐在地,忙用雙手撐住,凝在眼角的淚也立刻憋了回去。
沈星遙抹了一把眼淚,搖搖晃晃站起身來,居高臨下望著他。
日光勾勒出她周身輪廓,臉和身子,卻都在陰影裡。
“你該不會是得了失心瘋,覺得我在為你傷心吧?”
淩無非飛快搖頭,腦袋幾乎要飛出去:“我只是……”
“我只是覺得就這麼悄無聲息死了,未免太窩囊。”沈星遙冷冷道,“剛才過來的時候,我看見船艙裡還有幾只箱子,你去看看,裡面還有沒有幹糧和水。”
淩無非這才反應過來,立刻點頭起身,卻因跪得久了兩腿僵硬,驀地摔倒,不偏不倚跌跪在沈星遙跟前,碎裂般的疼痛感令他一瞬間完全清醒過來。
沈星遙見他行此“大禮”,下意識退後一步,見他起身實在困難,才勉強彎腰扶了他一把。
“多謝……”淩無非絲毫不敢少了禮數,心下只有恐慌,生怕她對自己方才的失禮興師問罪。
恰在這時,羊皮紙繪制的海圖從他懷中掉了出來。
“這是什麼?”沈星遙好奇俯身,拾起海圖檢視,驀然睜大雙眼,指著圖上西南角某處問道“這裡畫的……可是崇明州?”
淩無非略一頷首,又往她跟前走了一步,道:“衛椼醒了,瘋瘋癲癲畫下這張圖。我到崇明州,本是想打探訊息,沒想到這麼巧和你碰上。”
沈星遙腦中倏地閃過靈光:“我記得你隨身都會……”
“什麼?”
不等淩無非反應過來,沈星遙已然湊上前,伸手揣入他衣襟內摸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