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還是陰沉沉的暴雨天,到了這會兒,反倒放晴了。
“說說你吧,這宅子裡,可有異常之處?又或是,有沒有關於赤角仙的線索。”
沈星遙搖搖頭:“偌大的宅子,只有幾個不懂武功的家僕,連個護衛都沒有。根本不像是個門派。沒有操習演武之所,沒有兵器庫,甚至幾乎沒有身強力壯的年輕人。”
“那豈不是說……”
“我本也懷疑,這根本不是他們平日居所,只是臨時用來會客,真正的老巢,另有所在。”沈星遙說著,忽然頓住,好半天才說道,“可那間主人房,的確有長年居住的痕跡,裡面的東西,衣裳首飾,也與那位文夫人穿著打扮喜好相同。只是有一點,很不對勁。”
“說說看?”
“主人房裡,只有她一個人的東西。”沈星遙道。
“那也就是說,她同烈雲海也不住在一起?”淩無非微微一愣,t“可是……”
“我如今甚至懷疑,這世上根本沒有烈雲海。”沈星遙道。
淩無非聽了這話,不由蹙緊眉頭:“但若如此……”
“但若如此,段逸朗又輸給了誰?又是因何落得如此落魄?”
淩無非搖頭,見她滿身都被雨水淋透,忍不住將她拉到跟前,擰了一把她衣袖上的水,道:“他輸給誰都是他的事,倒是你,渾身都濕了還有興致在這想這些。”說著,忽地一把攬過她腰身,打橫抱了起來。
此舉毫無徵兆,沈星遙不由一愣,當即在他胸口錘了一拳,道:“你這是幹嘛?”
“帶你去買身新衣裳換了,再說下去,真要染上風寒,回去不得被我娘絮叨死?”言罷,在她額前一吻,抱著徑自走遠。
雨後雲散,太陽很快又冒出頭來。集市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淩無非抱著沈星遙,穿過鼎沸的人潮,走進一家成衣鋪。
店內夥計見二人這般,只當沈星遙腿腳不好,忙端來張凳子。沈星遙見狀忽覺尷尬,直接從淩無非懷裡跳了下來。
這家鋪子裡的衣裳,樣式大多清新雅緻,唯有一套與眾不同的衫裙,鋪展開來掛在牆上——牡丹花聯珠暗紋石榴紅直袖長衫,萱草色裡衣與兩色間織的條紋長裙,面料都是上好的絲綢,輕薄涼爽,摸在手裡,柔若無物。
沈星遙的目光立刻便被吸引了過去。
鋪面門前,暖日燻風。兩只黃鸝停在枝頭,嘰嘰喳喳唱起了小曲。
沈星遙換好衣裳,拉開裡屋的門走了出來。
淩無非轉頭望去,忽而愣住。
她長年行走江湖,甚少穿得如此明豔。一年內剛回來那會兒定做的灑金三襉裙,也因誤了工期,一直沒能穿上。這一回倒正好彌補了。雖是素面朝天,無半點粉飾,這抹恰到好處的嫣紅,與她卻是極為相稱,令人見之忘俗。
他忽然想起方才在萬刀門總部見到的文晴,那一身盛裝,卻只記得她衣飾華麗。至於相貌如何,已毫無印象。
“怎麼了?不好看嗎?”沈星遙莞爾一笑。
淩無非這才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大步走到她跟前,伸手扶正她鬢邊玉簪,道:“下次還是給你換支金的吧,不然配不上你。”
“傻瓜。”沈星遙笑意吟吟。
淩無非付清銀錢,便即牽著她的手走出成衣鋪,這才發現先前買的那把傘忘在了二人會和之處,不禁笑起自己的粗心。
他又看了看身旁的沈星遙,目光再一次被一身豔色裝扮的她所吸引,不禁問道:“從前從未見過你穿紅色衣裳,怎麼這兩年突然變了?”
“我什麼顏色都喜歡,除了白色。”沈星遙說完,加快腳步從他跟前走了過去。
“為何?”淩無非說完,後知後覺低頭打量一番自己身上穿的精白色圓領袍衫,問道,“是因為從小住在昆侖山上,雪看得多了?”
“不是。”沈星遙回頭朝他望來,盈盈一笑,“因為逗你好玩。”言罷,已然邁開步子,飛快跑遠。
淩無非搖頭一笑,拔腿追上她的腳步,衣袂隨風翻飛,穿梭過街市洶湧的人潮,一如那對追跑打鬧的頑童。笑聲融入鼎沸的人聲、車聲裡,一派歡鬧。
胭脂鋪裡,各色脂粉與香膏分門別類擺放著,圍在櫃臺前挑選的年輕姑娘,三五成群,打扮得精緻可人,嘻嘻哈哈挑選著喜歡的脂粉,不時打趣玩鬧一番。
沈星遙嗅到香味,扭頭看了一眼,當即放慢腳步走了過去,卻瞧見一人低著頭匆匆忙忙穿過人群,走向街口,正是今日進城時在雨中見到的那個背影。
“無非!”她顧不得多想,當即轉了方向,拉過淩無非的手追了上去,然而到了街口,左看右看,卻怎麼也找不見那個身影。
身旁的淩無非卻忽然頓住腳步,一把扣緊她的手腕,拉至身旁,直視她雙目,一臉嚴肅問道:“星遙,你確定你在雲安縣見到的那人,就是段逸朗嗎?”
沈星遙驀地瞪大雙眼。
她這才回過味來,原來今日見了兩回的那個背影,不像旁人,竟像是失蹤已久的段逸朗。
他不是本該出現在雲安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