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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一小兩個和尚進入涼城的時候,並未遇上李長安所料想的那般被刁難。
這些城門衛在這個地方做這種盤查來往行人的事也不是一天兩天,每天來來往往的,見過的人也不在少數,但是在薩滿教的地盤上見到兩個南朝人面相的和尚這種事確實是不多見。
不過,雖說這種事少見是真,但是這些城門衛還是不太願意招惹和尚。南朝的和尚教是啥樣子他們不清楚,但是北境的薩滿教啥樣子他們可清楚的很,既然都是這種崇拜神靈的,大概都差不太多吧?萬一招惹了這兩個和尚,然後就跟招惹了一些厲害的薩滿巫師一樣再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到時候找誰說理去?南朝人有句話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些個守城門的大爺們覺得這話其實挺有道理的。
大和尚圓相領著師弟進了涼城,在除了偶爾來幾個搗亂的牧民以外沒什麼人跡的紅崖山空禪寺待久了的圓相對於這種突然間的人聲鼎沸有些不大適應,見到城中摩肩接踵的情景微微晃了晃神,然後低頭佛唱了一聲;
師弟圓法則是對此刻城中如此多的人和琳琅滿目的街景有些好奇,他歪著小光頭想了想,從小到大見過的人還沒這裡的一半多,這裡應該就是師傅說的讓他看一看的外面嗎?
微微回神的大和尚圓相抬手摸了摸師弟的小腦袋,牽起師弟的手沿著城中的主街緩緩往前走。出家人不帶金銀在身,在野外風餐露宿吃些野菜野果,到了這人多的地方自然就是靠化緣了,奈何這北境不像中原百姓對於佛門中人都抱有善意,人家又不認識你,願不願意化給你自然只看心情了。
走了一段路之後,大和尚帶著小和尚停在了一個街邊攤位邊上,那攤子後面蹲著個一身獸皮袍子的邋遢漢子。
那漢子本以為是有路過的客人要看看自家攤位上的買賣物件,可一抬頭看到的是一大一小兩個光頭不由得愣了愣。回過神來的攤主看了眼一雙大眼睛新奇的盯著自己攤位上那幾樣物件的小光頭,這才抬頭看著那大和尚問道:“和尚,你們怎麼會來這裡?”
圓相低頭雙手合十佛唱一聲,回答道:“貪圖小智,不能受持,苦行修行。”
那攤主笑了笑,也學和尚雙手合十,道:“那就祝二位法師能早日覓得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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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長安與那自稱馬匪的一群人交錯而過兩個來回之後,心裡就有了些底了。
這群人絕不是什麼簡單的馬匪,雖說做派口氣與劫道行兇的馬匪無二,但是手上功夫可不是簡單的馬匪能具備的,除了那個領頭之人是個有功底的武夫,手下那些人恐怕也都是行伍出身,一個個的殺人功夫不俗,還會行列之間才會有的合擊之術。
老子信了你的邪才會認為你們是一群上不得檯面的馬匪!
再一次衝出對方陣型掉頭回來的李長安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經被劃了許多口子的那件便服以及有些地方隱隱滲出來的血絲,有些可惜的搖了搖頭。邊軍的甲冑果然是好東西,若不是埋在了幾百裡外的河邊而是此刻穿戴在身,他也不至於要如此的小心翼翼,殺人沒殺幾個還免不了掛些傷在身上。
三境巔峰的武夫雖然戰力高出常人太多,但畢竟還是個會死的肉體凡胎,蚊子咬多了也是能要命的。
李長安自忖怕死倒不至於,但也總不能被一群頂著“馬匪”的名頭連個真名都不敢露的慫貨給要了命嘛!這要是傳了出去,堂堂長安一霸的七殿下進了閻王殿也丟不起這個人不是?
見對面那群不要臉的貨又要打馬衝鋒,李長安抬手朝那領頭的魁梧馬匪喊道:“停停停!那領頭的,我見你也是個豪爽之人,幹什麼要做這麼不爽利的事情?”
那馬匪頭子抬了抬手製止了部下準備再一次衝鋒的舉動,回了句:“我說過了,我們會圍殺你!”
“那也不至於藏頭露尾裝什麼馬匪嘛,你們這夥人明明就是他孃的北境正卒!”
“這重要嗎?”
“當然重要!”李長安大呼小叫道:“死在和馬匪對砍的路上,與死在和北境正卒對砍的路上,這說出去名聲就他孃的不一樣!”
“所以呢?”那馬匪定定地看著李長安問。
“所以你們總要讓我知道你們這群傢伙到底是什麼人吧?為什麼要冒充馬匪殺人?還有還有,到底是誰派你們來殺那個涼城出來的南朝人?有沒有說那要殺的南朝人有啥特徵沒?我總覺著你們他孃的找錯人了!就算要殺我,也總讓我當個明白鬼不是?”
那馬匪頭子聽完李長安一連串的問題只是搖了搖頭,道:“這個不重要。如果死後有靈,你自然會知道你想知道的,如果死後萬事皆休,你知道了也沒意義。更何況你其實很強!”說完之後那人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皺了皺眉頭盯著李長安道:“接下來我不會再跟你說任何話,你可以繼續嘗試殺光我們,或者……”
話還沒說完,原本還跟那人掰扯的李長安突然撥轉馬頭抄起馬鞭抽了一鞭子坐騎,吃痛的戰馬朝雲撒開蹄子絕塵而去。這邊準備再次衝鋒的這十幾人都被這一幕弄得有些愣怔,只聽見馬蹄飛揚間遠遠傳來一句:“或者老子先跑了啊!你們都別追了,遠來是客,都給點面子!”
李長安喊完這句之後一邊駕馬飛奔跑路,一邊在心中腹誹:“他孃的說好了是圍殺,你們一個個拿著戰場衝陣那一套跟老子對沖!老子想殺又殺不掉幾人,不跑路難不成跟你們死磕嗎?”
那魁梧的馬匪頭子在自己說出“或者”二字的時候就感覺到了不對,果不其然見那南朝人調轉馬頭一騎絕塵之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轉過頭看了眼身後那群同樣有些目瞪口呆的部下,又沒忍住再翻了一個白眼,老子他孃的接到傳信之後就不該去軍營帶出來你們這群傻貨!
那些部下們看著那個越跑越遠的南朝一人一馬也是有些回不過神,看著自家帶頭大哥那頻頻的白眼更是有些委屈。這不是打仗打習慣了嘛,南朝那些邊軍從來都是直來直往誰砍死誰算誰的本事,他們什麼時候見過這種打不過轉身就跑的?
最後在那馬匪頭子看白痴一樣的眼神逼迫下,其中一人硬著頭皮拍馬往前走了兩步,看著領頭的那位,面帶不解地問道:“大人,這不大對吧?傳信上不是說那人是個端嶽邊軍嗎?可這傢伙除了那柄刀像是南朝邊軍的以外……端嶽邊軍會有這種逃跑的孬種?”
他們這位領頭之人確實是個爽快人,去軍營帶他們出來在草原上逛蕩之前就把那份可以說是密信的信件給他們傳閱過了,只不過是抹去了和傳信之人有關的一些個字眼,但其他的東西原封不動確實是給他們看過了。
馬匪頭子聞言都氣笑了,罵道:“少他娘廢話,給老子追!他是不是孬種不好說,但你們這群笨蛋是真他孃的傻!裝馬匪殺人還給老子玩合擊衝陣那一套,還把後路直接給人空出來,出門不帶腦子的嗎?”
身後已經駕馬跟著跑起來一起追人的一群部下聞言也不敢反駁,一個個的低聲嘟囔:“那你還是混江湖的呢!你不也沒想起來嗎?”一邊嘟囔一邊還不約而同的抽了坐騎一鞭子。
追人的馬蹄聲太大,領頭的馬匪頭子就當自己啥也沒聽見了。
李長安一路打馬狂奔,還是免不了快要被這群嗷嗷叫著追殺他的突勒騎卒追上了。雖然騎乘的戰馬朝雲是一等一的千里好馬,但是在草原上和草原人賽馬這種事,有時候是真的不大好說什麼講理的事情。
李長安一邊在前頭駕馬狂奔,一邊回頭看了眼越追越近的那群追兵,再回頭看著前路,蹙了蹙眉頭,低聲呢喃:“難不成後手就要這麼用上了?這他孃的離著那突勒王庭遠了去了,這一路才哪到哪?這買賣要虧本啊!”
唸叨著買賣要虧本的李長安最終還是再又跑了一段路之後停了下來,既然免不了跑不掉,就只能選擇放手一戰了。
重新調轉馬頭站在原地面對來人的李長安一邊看著對面那些人停在遠處,一邊握住刀柄重新抽出了馬背上的橫刀。這一次就不再嬉皮笑臉了,面色冷凝的李長安定定看著對面那魁梧漢子,道:“何必非要如此?”
那馬匪頭子看著此刻一身氣勢儼然一變與方才晃若兩人的李長安,面色凝重了許多:“職責所在,勢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