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殿門被緩緩拉開,出來的是金線黑袍人。圓相拳頭緊了緊,視線越過金線黑袍人的肩頭往殿門裡面看了一眼,多年都不曾睜眼的師傅此刻睜著眼睛,看著緩緩出門的黑袍人,又轉頭看了眼圓相,緩緩點了點頭,示意徒弟放心,自己無恙。
圓相見師傅沒有什麼事便站在門口沒有動,看著那黑袍人走出殿門,往前走去。
金線黑袍人往前走了兩步,停在臺階前一瞬並未回頭:“聖僧多年來修為不見,本座佩服。今日小輸一場,改日再來討教。”
坐在蒲團上的老和尚雙手合什:“阿彌陀佛,施主何必執著?”
金線黑袍笑了笑:“再會!”然後便大步流星往禪寺大門外走去。
圓相看著金線黑袍走遠,才領著師弟三兩步跨進大門,仔細看了眼師傅,開口說道:“師傅。”
老和尚笑著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兩個徒弟,朝著小徒弟圓法招了招手。小和尚剛才站在門外,知道師傅要和那個看著很可怕的黑袍人打架,就一直擔心師傅,擔心了好大一會兒。剛才跟著師兄進門看到自打自己記事起就一直閉著眼睛的師傅除了睜著眼睛和往日不一樣外,其他的好像都沒什麼事情,所以小和尚是有些開心的。
小和尚雖然心裡面有些著急,很想到師傅跟前去看看師傅,但是怕師傅和師兄有重要的話說,所以一直就忍著沒敢上前。這會兒看到師傅朝著自己招手,小和尚二話不說就跑到師傅跟前,來來回回圍著師傅轉了好幾圈,看到師傅真的和平時沒有什麼不一樣,這才放心。
“師傅師傅,徒兒剛才可擔心你了呢。”小和尚蹦蹦跳跳過去蹲到老和尚跟前,一邊伸手摸了摸老和尚白白的鬍鬚,一邊開開心心的跟師傅說話。
老和尚摸了摸近在眼前的小和尚的小光頭,笑著說道:“師傅知道。”
小和尚感覺師傅睜著眼睛的樣子跟往日不太一樣,有些好奇的問:“師傅,你不是一直閉著眼嗎?今天怎麼睜開眼睛了呢?”
老和尚摸著小和尚的小光頭,抬眼看著大殿外的山水,緩緩開口,聲音輕柔:“師傅閉著眼唸經,是修行;睜著眼看你們,也是修行。”
小和尚點點頭:“師傅好厲害。我閉著眼就什麼都看不到,唸經抄經走路掃地這些肯定都做不了。”
圓相也蹲下身,看著師傅。老和尚看著圓相擺了擺手,轉頭對著圓法說道:“圓法啊,師傅先前給你說的話說錯了,抄經不必一定要把經書抄完,出門去看看外面的山山水水,救一救別人腳下要被踩死的螞蟻,與窮苦人說些好話,與富貴人也說些好話,其實也算抄經。”
圓法聽不懂師傅的話,撓了撓自己的小光頭:“可是師傅,抄不完藏經閣裡的經書就見不到佛祖啊。”
老和尚笑了笑:“抄不完的讓你師兄幫你抄嘛。”說著轉頭看了眼大徒弟圓相,圓相點了點頭。
老和尚又轉頭對著小和尚說:“記著師傅的話,等你出去看一看外面,等到你也像師傅一樣白鬍子白眉毛的時候,再回來好好抄經,就能見到佛祖了。”
“那師傅你呢?”小和尚這個時候似乎覺得哪裡不對,師傅說讓他出門,但是沒說師傅自己也要出門,有些害怕,聲音裡都帶這些哭腔的問道。
“師傅在這裡等你。”老和尚眼帶笑意看著小和尚,然後轉頭看著大徒弟圓相:“圓相。”
“師傅。”
“天下的事,不必執著,照顧好你師弟。”
“是,師傅。”
“阿彌陀佛!”
老和尚說完對弟子們想說的話,重又轉頭看著大殿門外,片刻之後,再一次緩緩閉上眼睛。
卻說那金線黑袍在大殿外臺階上撂了句“再會”之後就朝禪寺門外走去,銀線黑袍緊隨其後。
和來時一樣,二人腳下不急,速度不慢,未過許久就離這那座小小的空禪寺有了幾十裡地的距離。銀線黑袍人跟在殿主大人身後一路,一言未發,不是不願,實是不敢。這位殿主大人歷來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先前在那空禪寺裡,聽殿主的口氣,似乎與那光頭老禿驢的比試是殿主輸了半籌,那麼此刻銀線黑袍明智的當做自己不存在,不然很可能不是死也是個殘。
走在前面的金線黑袍人一路上也是一聲不吭,直到翻過空禪寺前那座山,走過他先前所站的那座山頭,再走出去四五十里地之後才猛然停下身形。跟在身後的銀線黑袍人一步不錯,說停就停,在停下之後抬頭看了眼面前殿主靜止不動的身形,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