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孟一恆拉住黃佳艾的手臂,把她拉進自己的懷裡:“難道去當村官,比我還重要?我不信你捨得留我一個人在這裡,我們在一起的快樂,我不信你真捨得。”
黃佳艾目光堅定,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我已經決定了。”
“三年,我不確定我還能在原地。小艾,如果我和你的決定只能選一樣,你會為我留下來嗎?”
“那你又願意跟我一起走?”
“我……”
“開玩笑的。”黃佳艾用力抱住這個愛了七年的少年。“走吧,吃飯。”
黃佳艾和孟一恆去的餐廳是兩人第一次約會去的大排檔,他們曾來過這裡無數次,卻沒有一日像今天的沉默。老闆家的大橘貓像是會看臉色,識相地窩在黃佳艾的腿上不吵不鬧。
孟一恆還是送黃佳艾迴了學校,兩人依舊沒有說話,只聽見風聲、車聲、路人的笑聲……
黃佳艾背過身走向宿舍,剛走出三步,她吸吸鼻子轉過身大聲喊道:“孟一恆!你不再是我的狗了!你……走吧。”
孟一恆震驚地看著她:“你真要和我分手?”
“不然呢?愛情經不起等待。孟一恆,我保證不了三年以後我就會回臨安,也不保證三年裡不會愛上別人,你也一樣不是嗎?”
黃佳艾朝著孟一恆擠出一個不自然的笑臉,然後不等他開口,拎起行李箱走進宿舍樓。
宿舍樓下偶爾有人走過,但似乎對於畢業分手的戲碼早就已經見慣不慣,無人圍觀,只有故事的男主角愣在原地,許久許久……
研究生畢業在即,黃佳艾的舍友都找到實習的單位,前些日子就陸續搬出去了。她靜靜地側身躺在床上,看著手機屏保:沒有訊息,沒有來電。
可是就算是有,又能怎麼樣。
黃佳艾翻看著手機裡的合照,眼睛漸漸朦朧,淚水順著眼角滑過鼻樑,最後打溼枕頭。她不是愛哭的女孩子,但這一刻眼淚決堤,有開閘洩洪之勢。
他們的七年,最初以平靜開始,最後又以平靜結束。
沒有出軌,沒有猜疑,僅僅是孟一恆要走陽光道,而她選擇了別人都不理解的獨木橋。
不知哭了多久,黃佳艾坐起身,拿起床頭的相框,拆開背面的木板,一張發黃的報紙紙片掉出來。
報紙紙片上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奶奶,背上著一大籮白菜,咧著嘴笑得開心,絲毫不在意缺了兩顆牙。照片上的老奶奶叫李桂梅,也是黃佳艾非要去田坡村的理由。
黃佳艾三年級的時候,奶奶得了癌症,本還過得去的家一下子陷入經濟危機。那時候她家在鎮上,黃媽在醫院看護奶奶,黃爸早出晚歸。
有一天黃佳艾在屋裡睡覺,不知怎麼地就著火了。李桂梅奶奶是田坡村的人,那日正好挑著菜來嘎底鎮上賣。
發生火災時,老奶奶剛好經過黃佳艾家門口。李奶奶大聲地喊著,聲音吵醒了黃佳艾,她趕忙讓黃佳艾把鑰匙從窗外扔出去。然後開啟門衝進屋裡救出黃佳艾,自己的腿卻被懸樑砸傷,而黃佳艾的手臂上也留下一大塊永遠消不掉的疤痕。
得知黃佳艾家的事情以後,鎮上組織為她家捐款,李桂梅奶奶一瘸一拐地把一百二十三塊錢送去她家。黃佳艾清楚地記得,李桂梅奶奶小心翼翼地開啟手絹,一大疊一角五角的紙鈔呈現在大家面前時,大家眼裡流出的敬佩。
此事上了好幾期棠川市的報紙,這張相框裡的紙片,就是她從報紙上面剪下來的。
黃佳艾最後一次看到老奶奶是1999年,李奶奶重病在醫院,骨瘦如柴的她整個人沒有一點血色,兩個眼窩深深地陷下去,臉上戴著一個氧氣罩,身上還插滿管子。
黃爸黃媽帶著黃佳艾前去看望,李奶奶竟還能認出她。她記得李奶奶拉著她的手,一遍遍地叮囑她要好好學習,還說自己今年家裡也多了一個小孫女,等她長大些就送去讀書。
可李奶奶還說了,要是田坡村裡能有個小學校,那該多好……
黃佳艾笑著說以後她可以教妹妹漢語拼音,還能教她背乘法口訣。她一直記得李奶奶的話,只是她從沒有去過田坡村,後來也沒有再見過李奶奶。
報紙上的新聞真真實實地發生過,卻被世人淡忘,只是那些故事裡的當事人,心裡早已偷偷埋下各種各樣的種子,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地生根發芽,再開出花來……
黃佳艾聘用書下來的那一天,她高興地多吃了兩個烤雞腿,只是除了一起考試的群友,現實中無人陪她慶祝。
黃佳艾收拾好東西,自己踏上前往田坡村的路,路過棠川縣的時候,她本是想回家看看的,想起返校的那天,她決定還是自己先去村裡報道。
棠川地處高原,公路修的百轉千回十八道彎,原本不會暈車的黃佳艾硬生生在車上吐了好幾個回合,才到達自己生活很多年的嘎底鎮,但嘎底鎮到田坡村又不知還有多遠。
黃佳艾下車的時候發現嘎底鎮就沒有一個像樣的車站,問司機才曉得,根本沒有去鄉下的大巴車,要麼就幾個人湊數坐麵包車,要麼就坐摩托車。等她想再問問去哪裡坐車的時候,大巴車已經朝原路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