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丞相氣得吹鬍瞪眼,強行壓下怒火,跟在他身邊唸叨道:
“我與陛下說過很多遍了,霍將軍是不可多得的將帥良才,這次力壓清平教的動.亂,更是少不了他的出力,他的女兒必然是未來皇后,哪怕陛下不喜歡她,不與她行周公之禮,卻不能連見都不見,若是再傳到霍將軍耳中……”
周雲錦腳步頓住,望著眼前空蕩蕩的宮道深處,神情冷淡而疲倦,說道:“不就是睡她嘛,走吧。”
他疲乏地一下子坐在了御輦上,單手撐著頭,閉上眼什麼也不再看,什麼也不再聽。
史丞相一時之間愣了神,以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御輦上的周雲錦,彷彿有些不認識他了。
“丞相?”虞公公不敢打擾周雲錦,只好詢問地眼神看向史丞相。
史丞相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映秀宮。”
“起駕,映秀宮——”
幽長的宮道里迴盪著虞公公細長的聲音,混著夜裡不溫不涼的風,透著一種難以言表的淒涼。
這世上,若論誰最懂周雲錦,不是史丞相,不是竹瀝,而是他虞公公。
他從進宮就在周雲錦身邊伺候,那時的周雲錦還是一個機靈俏皮,我見猶憐的小公主。
她每天變著花樣打扮自己,像一隻曼妙多姿的蝴蝶,追逐在一個白衣少年的身後。
他見過周雲錦最開心的時候,是在雪泉旁邊,跳著自己精心編排的舞,而伴樂與賞舞的都只有一人,便是那俊美脫俗的白衣少年。
他也見過周雲錦哭得最傷心的時候,是在先皇駕崩之後,他身為男子的秘密被公之於眾,同時被公佈的還有立他為儲君的先皇遺昭。
時下其他各個皇子已經鬥得勞筋傷骨,於是在史丞相等一干勢力的託舉下,周雲錦喜登皇殿。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周雲錦撿了個大便宜,一定躲在房間裡歡呼雀躍的時候,只有他看到了周雲錦癱在地上哭成了淚人。
史丞相派人將他那些最愛的衣裙首飾,一把火燒了個乾淨,他在那一大片黑糊糊的灰燼裡哭暈了過去。
他最喜歡的節日是清明節,只有每年的這個時候,他不用想方設法召那白衣少年入宮,他自會入宮祭拜先祖,也會在宮中小住。
明明是死人的節日,偏偏周雲錦在這幾日裡活了。
人的一半痛苦來自於選擇錯誤,而另一半來自於無法選擇。
如果可以選擇性別與出身,那麼周雲錦一定是最幸福的人。
虞公公立在映秀宮內室的床榻前。
夜已經很深了,床畔的桃粉色紗帳被放了下來,柔和的燭光映出裡面一男一女兩個身形,相對而坐。
“老奴退到門外,陛下有事儘管吩咐。”
宮女吹滅了燭火,房間內比原來更暗了,紗帳內的身影頓時融入了一片黯淡之色。
彷彿那兩個身影一動未動,又彷彿已經躺下了。
虞公公緩緩轉過身,走向門外守候,只隱隱覺得,這個夜晚似乎有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