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發怒 她一直,沒有回來找他
太和宮坐落於皇城中軸線上,乃宮中最為雄偉恢宏的建築群落。前面奉天殿是天子朝會、舉辦典禮之處;中間太極殿是皇帝理政、起居之所;後面謹和殿則是皇帝寵幸後妃、暇時放鬆的地方,只因後宮無人,新帝又勤政,已近乎閑置。
此時太極殿的書房,皇帝坐在沉香木雕龍大椅上,捏了捏高聳的山根。昨夜他做了一晚心浮氣躁的夢,早上又五更天起身聽政,即便年輕,此刻也有些慵乏。
掌事女官雲華奉上一盞香茗,容凜端起,淺呷了一口,聽福安在一旁稟告。
“秦大姑娘天歷三年七月十八出生,四歲時隨母親去蜀州外祖家探親,在錦城外的山林遇到盜匪,秦夫人為保護秦姑娘,為盜匪所殺,隨行僕從大多遇害,秦姑娘滾落水中,不知所蹤……”
年輕帝王手持琉璃杯,一動不動,半晌才低聲道,“從錦城流落到渠縣,她定受了許多苦。”
確實。福安心道,不過他更在意的是,當初還是皇長孫的陛下也曾流落渠縣,想必就是在那裡遇見的秦姑娘。
他安慰道,“秦姑娘吉人天相,經歷大難,必有後福。”
容凜放下杯盞,“她外祖家情況如何?”
福安面露難色,“蜀州距京師山高水遠,秦夫人去世後兩家也少有往來,因此還未查到。”
容凜頷首,表示理解,聽福安繼續。
“現在的秦夫人,是秦儀的表妹,當初父母亡故投奔秦家,在先夫人生下秦大郎後,被秦儀納為貴妾,一年後生下秦三姑娘——也便是昨日公主府中的那位,又二年後,被扶為正妻。”
也就是說,覃窈與秦琅是親姐弟,秦夫人與秦三姑娘是繼母與繼妹。妾室多了,家中情況就複雜,多子未必多福。
容凜揉揉額角,“她可還有什麼弟妹?”
明白這個“她”指的秦大姑娘,福安道,“秦儀還有一門姨娘,育有一子一女。另外二房秦信也有幾個子女。”
京中的情況弄清,容凜垂眉沉思,將自己新近得知的,關於覃窈身世的訊息捋了一遍:四歲離京,母親去世,流落渠縣,為口中的“阿孃”覃氏收養;後覃氏被逼嫁人,母女分離,覃窈撿到受傷的他,一直到十四歲多,忽然離去——劉阿奶說,她是自行出的城,走的時候,還頗為高興。
走的時候,頗為高興——
而他,在他們那間小小房屋中,傻傻等了四個月。四個月,一百多個日子,就算她有事需處理,再大,也該了結了。
她一直,沒有回來找他。
一直,沒有。
“砰”的一聲,天子唇角收緊,正襟危坐,將手不輕不重拍在楠木桌案上。龍涎香霧嫋嫋,模糊了他俊美的眉目。
威嚴之勢如水,以皇帝為中心,在華貴書房漫延,足夠滿房的宮人停下手中事務,站得更直,頭垂得更低,請求道,“陛下息怒。”
好一會兒,容凜冷道,“派個人去秦府,看看秦大姑娘,是否有在誠心為朕祈福。”
昨日罰的,今日便檢查,是不是過急了?福安懷疑著,但皇帝在氣頭上,這又是件小事,他不敢、不想置喙,於是道了一聲是,轉頭吩咐吉祥——觀音與佛珠是這人送的,他路熟。
然而福安才轉身,皇帝又發了話,“罷了,還是過幾日再去。”
皇帝從來沒有這樣輾轉反複、一會兒一個主意過。年輕人啊——福安心裡悠悠感嘆著,嘴裡恭敬道,“奴才遵旨。”
許是擔心打擾覃窈祈福開罪皇帝,府中無人生事,覃窈過上了安生日子。
到了與古珍齋掌櫃約定的時間,覃窈出門,依舊坐的,那輛府中最舊的馬車。
她與紅繡進大堂時,掌櫃在長桌後將算盤撥得噼裡啪啦地響,見人進入,頓時笑如春風,迎了出來,“正等著姑娘呢!”
他將覃窈請入堂中上座。覃窈不忍紅繡站著受累,讓紅繡也坐。紅繡推辭,覃窈再請,掌櫃也請,紅繡這才羞赧地坐到旁邊。
掌櫃讓小廝奉上茶水,殷勤笑道,“昨日便想尋姑娘,可是想起來,竟還不知姑娘貴姓、家住何處。”
想提前尋她,應當是她寫的字賣得好。覃窈淺笑,“我來尋掌櫃便好。”她沒說自己的身份,免得傳入秦府諸人耳中,徒生事端。
掌櫃也不勉強,說了自己姓氏,與覃窈道,“姑娘的墨寶已賣完了,還有幾個常客與我打了招呼,也想買姑娘的字,這次我想姑娘多寫幾幅。”
說到此處,他小心看了看覃窈,似乎怕覃窈獅子大開口,主動道,“這樣罷,我給姑娘一字三百文,姑娘辛苦些,五日寫完,如何?”
聽到三百文,紅繡瞪大了眼。
覃窈亦有些驚訝,按捺住心中激昂的情緒,面上只鎮定輕笑。
辛苦什麼的她不怕,掌櫃主動加價,算是厚道人。她道,“也可,只是我想多取些定金,可好?”
掌櫃爽快,“那這次給姑娘十二兩,雙數,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