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重逢 好似要將她拆吃入腹
福安猛然震驚,正想著是覃窈還是秦瑤,抑或別的什麼?就見皇帝如遭雷擊,整個人緊繃得好似雕塑,而後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轉頭——動作又僵又慢,以至於福安好像能聽見頸骨轉動時滯澀的咔嚓聲。
皇帝一向警覺敏銳,這會兒卻僵了足足兩息的時間,然後在某一刻突然拔足狂奔,迅速掠過引路的婢女,繞過一叢修竹,消失不見。
皇帝動的時候,韓青立即如一道青色的閃電,追了上去。
福安怔愣了一會兒,才跟著疾追,“哎,皇上,等等奴才!”
覃窈拉著林巧倩墜入湖中。三月末陽光下的湖水仍舊冰涼,但能忍受。市井裡山野中摸爬滾打的人,自然也是會水的。她幾乎是摁著林巧倩,以對方為託,濕漉漉地爬上岸。
擦去眼前的水珠,覃窈仰起水淋淋的雪面,看見一雙眼。
一雙似曾相識的桃花眼,眼中好似落了星子一般明亮,又好似碎了冰一樣寒冷。
覃窈怔了怔,懷疑自己眼花,低下頭眨了眨長睫,複又抬頭去看。
眼還是那雙眼,甚至更冰冷了些,死死盯著她,好似想化冰為刀,將她裁成碎片。
容凜站在臺階邊上,看著眼前人,她剛被水洗過,渾身濕透,點染晶瑩水珠,便顯蔥綠更綠,雪膚更白,一張唇,也更紅。整個人好似,剛剛被他掐過的,綠葉紅花、還帶蜜露的牡丹;又或者是,撥開表皮後露出的,晶瑩、飽滿、汁液充沛的荔枝。
她有一雙標準的瑞鳳眼,隨著年紀漸長,眼尾抽長、微微上勾,勾魂攝魄。那眼尾的小痣也還在,硃砂色,安靜乖巧地伏在雪白面板上,盈盈動人。
今日她的衣衫是束腰的款式,又被水浸透,濕漉漉地包裹著嬌軀,細腰,削肩,因跪伏而垂下的的部位更顯鼓脹,一切曲線,纖毫畢露。
是覃窈。長大了的覃窈。
覃窈!容凜心頭翻滾著這個名字,鋒利的齒關嚼著這個名字,死死瞪著她,好似要將她瞪穿、拆吃入腹!
但他最終沒有喊出聲。年輕的皇帝快把自己手掌的骨頭攥斷了,才生生壓制住,強行負手而立,扯出一抹笑,“哪家的女子,竟敢如此在天子跟前失儀?”
到底心緒不平,話語聽起來明顯有幾分陰陽怪氣。
覃窈仍在錯愕,一眨不眨看著容凜,試圖找到少年的痕跡。
桃花眼仍是那一雙,卻又有些不一樣了,青澀褪去,眸光流轉間多了幾分沉穩與成熟。
往上是高聳的眉骨,附著飛揚如劍的濃眉;往下是挺拔如山脊的鼻樑,又鋒利得好似能割傷人。人中不長不短,下頜線條硬朗——總體五官比從前深刻英朗許多,是成長的證明。
他居高臨下,微微低頭俯視著她,幽深的眸隱在長睫的陰影裡,漂亮,卻又威嚴冰冷。
“阿……”真的是阿禾麼?覃窈迷惘地試圖呼喚,卻被一個“阿嚏”打斷。
皇帝神情冷冷,轉頭瞥一眼福安。福安頭腦清明,立即解下了自己的外衫。
春衫單薄,眾人都穿得不多,早前皇帝還有一件披風,入公主府後便解下交給了婢女,這下沒別的辦法,只能他脫衣。左右他一個閹人,脫衣也不會太過失禮。
韓青不在,早在皇帝意識到是有女子落水的時候,便讓韓青避讓去了別處。
福安動作的時候,秦妍從滿地跪著的貴女中站起,低頭前行兩步,又重新跪好,潔白額頭抵上雙掌,急切得眼眶泛紅,“啟稟陛下,臣女乃尚書右丞之女,旁邊的是家中長姐。她……才從渠縣入京,不懂京中規矩,沖撞了陛下,求陛下恕罪!”
這邊福安拿了自己的外衫,幾步利落地走到水邊,將覃窈攏住,又將她扶起,低聲和氣道,“姑娘小心,可別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