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來了。
寧千岫血痕斑駁的手握住劍柄,一股清靈之氣順著筋脈而上,那足以致命的傷勢隨著氣息湧動,止血好轉,
天地開始震動,黯淡天空被豁然劈開一角,天穹如碎片般散落在焦土之上萬千日光照入此方絕境,而那刀口之間,寧千岫瞧見一道人影舉劍與自己對望,一雙眼眸中蘊藏著萬千情緒。
分外熟悉。
“拋棄你的顧慮,順心而動。”
宛若心有靈犀一般,幻境內外兩人同時睜眼,寧千岫飛身而上,眨眼間便站在天橋之巔,他的身後是百姓,眼前是仙民,劍鋒盛著日光,身上衣袍儼然成了一件血衣,破爛布條在空中翻飛,仍掩蓋不了炙熱到極點的意氣風發,朝那些道貌岸然的仙人斬出了第一劍,劍光之後是無數百姓隨之而來的攻勢。
形勢瞬息倒轉,仙民們驚恐地看著眼前這道被萬千民心淬煉得無比凝實的劍意,終於明白此時他們避無可避,慌慌張張地跪下來,流著眼淚聲嘶力竭地懺悔著自己的過錯,又有人喊著要將家中財寶盡數獻上,擁寧千岫為新的天君。
更有數不勝數的傀儡厲聲怒罵著、慟哭著。
“寧千岫!我才是真正的朋友啊,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寧千岫!你殘害同門,重傷他門弟子,你罪無可恕!”
“好痛啊!好痛啊!!寧師弟,你也來救救我們吧!我們是你的師兄啊!”
這一次劍光沒有任何凝滯,同天外劈下的劍光聚在一處,勢不可擋地豎貫過整個仙界,真個天地都為之安靜了一瞬,一切紙醉金迷連同著仙民們扭曲猙獰的面孔一同化作萬千光塵,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天地之間,卻又極為精妙地避開了呆愣著的鐘善與言泉。
如此還不夠,第二道劍光接踵而至,寧千岫劍身一側,利刃正對蒼穹,朝著天裂處再揮一劍,
兩道劍意再次彙在一處,墜落隕星盡數斬滅,搖搖欲墜的天終於碎裂開來,如同那麻木不仁的天道一般,一同消散在百姓眼中,成了天上流火,轉瞬即逝。
他們方才看見,自己真正的天空是何模樣。
今日本該是個萬裡無雲、天朗氣清的好日子。
“第三劍。”
寧千岫前踏一步,旋身面對焦土,手中劍越發明亮,劍氣嗡鳴著宛如一條遊龍俯沖入地下,龍尾擺動朝地面一拍,無比堅實的土地此刻也布滿皸裂痕跡,一滴水珠落下,便徹底化作了新生土壤的養料。
那底下是鳥語花香、萬物複蘇的生機。
斬天、滅地。
當如是。
千裡之外,棋盤被掀翻化作一聲巨響,無數棋子落到地上,碎裂成幾塊黯淡無光地橫屍在地。
“為什麼沈渡會在那裡!為什麼!”
黑霧中的青年手指上纏滿了紅繩與鈴鐺,此刻在王座上暴跳如雷,鈴鐺便毫無章法地亂響一片,底下烏泱泱跪了一地的下屬,即便被著蠱惑人心的鈴聲折磨得痛苦不堪也大氣不敢出,生怕主上一個遷怒自己便要死無全屍。
青年焦躁地在高臺上來回踱步,牙齒咬著指腹:“她應該死了的,是那位動的手,絕不會有錯,也絕不會失手,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更想不明白,為何在訊息隔絕的葬劍谷,相隔萬裡的沈渡會察覺到他們的陰謀。
有什麼東西是他沒注意到的?
青年眼中一道紅光閃過,意識沉入到死去已久的天君,這幾日的景象一幕幕在自己眼前轉過。
寧千岫太聰明不過,即便陣法剝離了他的記憶,也難保他不會察覺出異常,這傀儡裡只有他的半分神識。
他透過傀儡的眼睛看見了寧千岫腰間懸掛的佩劍,緊盯了許久,猛地從回憶中抽離,捂著臉笑得直抽氣。
“那把劍......!沈渡!!”
待笑夠了,青年才面無表情地彎腰將地上最後一枚完好的棋子撿起,拋上拋下地把玩。
“縱使你有天大能耐又如何?怪物始終是怪物,待寧千岫出來之後,你又該如何應對呢?”
整座幻境終於在驚天動地的三劍中徹底崩潰,寧千岫眼皮開始發沉,下意識握緊了手中長劍。
“大哥哥,你好厲害,你是我們新的神仙麼?”
寧千岫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一句問話聽得斷斷續續,好半天才理解孩子的問題,他此刻連思考的力氣都不剩多少,只好下意識地對著幻境中的一抹幽魂回答。
他說:“你們不需要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