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善嘆了口氣,頗有些氣悶地自顧自往前走。
言泉顯然被這一連串變故嚇了一跳,見眼下氣氛古怪,也不敢亂說話,默默地走在一邊,卻聽寧千岫主動開口:“你還記得從前在凡界的事麼?”
言泉一愣:“那是自然,在凡界我們便是一塊修行的,隨後……”
他眉頭漸漸皺起,這五百年來每一件事他分明都有印象,可要細想卻又什麼都想不起來。
沒糾結多久,言泉便揮了揮手:“時間太久了,記不清了。”
寧千岫將他疑惑的神色收入眼底,便不再追問,言泉對著打啞謎似的對話有些摸不著頭腦,試探性地開口:“是這天君宴席有問題?”
也不知言泉到底是怎麼從這問題上得出此種結論,但從某個角度來說,倒也挺敏銳。
他拍了拍言泉的肩膀,留下一頭霧水的言泉不再多言。
待幾人來到天宮門前,已是過了許久,鐘善悶頭走了一路氣也消了不少,此番又別別扭扭地走回寧千岫身邊,便聽見對方先開了口。
“諸多隱瞞是我之過,但眼下不是時機,日後定盡數告知。”
鐘善原本要出口的話頓時卡在喉嚨裡,一張臉張紅了,見鬼似地看著寧千岫,半天沒憋出一句話。
天君所在的天宮頗大,此刻卻空無一人,厚重的大門無聲自開,寧千岫一眼便望見了站在殿中的人。
說是宴席,賓客也就只有他們三個。
那人回過身來,面容卻是模糊不清,寬大長袖一揮便落座主位,酒壺飛至半空替三人斟上酒:“塔上風光如何?”
鐘善俯身行禮:“是我與言仙官好奇,才拉著神君一同前往,還請天君恕罪。”
寧千岫有些好笑地將護犢子的兩人攔在身後,直視著主位上的人:“這天漏了這麼久,你也不與我說,我憂國憂民上去替你瞧一眼。”
這態度簡直目無尊卑,言泉頓時抽了口氣,天君倒是習以為常,甚至還笑了聲:“是啊,再過幾個月便要攔不住了。”
寧千岫挑了挑眉:“天君接下來打算如何?”
分明是千百年未見的異象,到二人口中便像是無關緊要的家常話,還未等天君再開口,寧千岫便自顧自地在一側的位置上坐下,場上便只有鐘言二人站在僵在原地,直到天君好心地指了路,才恍恍惚惚地在另一側坐定,眼觀鼻鼻觀心地埋頭吃飯。
天君的視線落在寧千岫身側的佩劍上,沒有回答問題,反而毫不相幹地問了句:“你的劍靈呢?”
寧千岫看著滿桌子珍饈佳餚反問一句:“我該有劍靈麼?”
即便記憶缺失,他仍能從好友的反應中看出,今日已用劍不止一回,即便如言泉所說,它被派出去做事,也斷不會讓自己完全感知不到。
是這把劍本身便沒有劍靈,還是有人讓他的劍靈無法出來?
天君的嗓音中帶上了一點恰到好處的驚訝:“自然,你可是我們仙界唯一的神君,神劍威名遠揚,實屬仙界之幸。”
“是麼,”寧千岫冷笑一聲,“敢問天君,我的劍叫什麼名字?”
對方驀地沉默下來。
長劍出鞘,殿內平地起風,眨眼間寧千岫便站在天君身側,一道銀芒點在他頸邊:“一把沒有名字的劍,還會有劍靈麼?”
原本晴空萬裡的天空驟然陰沉下來,在街道上穿行的小仙疑惑地抬頭,一滴雨珠落在他臉上。
“仙界......下雨了?”
只有寧千岫看見天上的洞在暴雨之中塌陷了一大片,大大小小的隕星砸在那張透明的網上,他幾乎能聽見那屏障發出不堪重負的撕裂聲,彷彿整片蒼穹都下沉了幾分。
鐘善與言泉頓時站起身來沖到寧千岫面前,一邊一隻胳膊便要把人往後拽。
鐘善頭痛得厲害,他不明白為何一貫沉穩的好友今日像是殺紅了眼一般,見到人便要比劃兩招,他一邊死死按著寧千岫一邊強顏歡笑。
“天君,他今日與您的仙侍起了沖突,怕是心情不好,今日之事可否下回再議?”
命門都被寧千岫捏著,天君不慌不忙地朝三人舉杯:“無礙,此番宴席本就是為了請求神君補天,他心中有氣也是應當。讓他回去想想。”
他將酒盞一橫,裡頭澄澈的酒液便灑在三人面前:“三日後我仍在此地等你,先去街上瞧瞧。”
那酒液聚在地面上久久不散,鮮紅的一捧最後化作一隻死不泯目的充血眼眸死死盯著寧千岫。
那是屬於鐘善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