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善福也不去理會流沙幫眾人的來去,對朱柏任道:“閣下這一身武功,也算當世武林豪傑了。這樣吧,瞧在你老哥的面子上,我們奉還一半的金子。”他懾於蘭陵派的威名,不願多結冤家,頗想善罷。
朱柏任笑道:“這批金子倘若是我自己的,雖然如今天下不太平,賺錢不容易,不過朋友們當真要使,拿去也沒什麼關係。可是五位老哥,你們需要明白,這是魯王爺的軍餉,交給我這個不成材的徒弟押送,給老哥你們的手下拿去一半,我們怎麼交代?”
吉善祁道:“要全部交還,也不是不可以,但需依我們兩件事。”朱柏任道:“老兄請講。”吉善祁道:“第一,你需得拿禮物來交換金子!禮物不論多少,這是我們江湖規矩,到手的財物,若是輕易退還,以後還怎麼開市?”
朱柏任知道這句話不過是為了面子,看來對方已肯交還金子,既然如此,也不必多結冤家,當下道:“吉老爺吩咐,兄弟無有不遵。明兒一早,兄弟便去金華城裡,採辦一份厚禮送上,再預備宴席,邀請本地有面子的朋友作陪,向各位道謝。”
吉善祁聽他說話在理,哼了一聲,微感滿意,道:“這也罷了。第二件事,這姓王的小子,必須給我們留下!”
朱柏任一愣,心想:“你們既然肯歸還金子,我也給了你們很大面子,又何必旁生枝節?有我在此,我師弟豈容你們欺負?”
他可不知王嘉遇和他們之間的牽涉太多,王嘉遇既然得知吉祥堡的隱私,五祖已是必欲殺之才甘心,尤其要緊的,是要著落在他的身上,去找到孟兼非的那張《蔣公寶庫圖》,五祖雖知他武功極強,但自信五虎巴山陣奧妙無窮,定可制住他。
吉善福冷笑道:“剛才是王公子指點你走出陣來的,他定然明白其中訣竅,那就請他來試試如何?”
原來吉祥堡五祖的五虎巴山陣共有五套變化,暗藏五行生剋玄機,剛才對付朱柏任,只用了乙木變化,還有許多奇妙的招數變化沒有使用。吉善福心想:適才你已經左支右絀,雖然僥倖出了包圍,卻未損得陣勢分毫,你這師弟旁觀者清,才瞧出了一些端倪,當真自身陷陣,也不免當局者迷了。是以他們有恃無恐,向王嘉遇叫陣。
朱柏任領略過他們陣法的滋味,心想:“憑我數十年功力,尚且闖不出來,師弟雖然出言點撥了幾下,但顯然是在一旁靜心細觀,才有所見,真要動手,五人此去彼來,連綿不斷,他如何對付得了?”便道:“你們的陣法很厲害,在下已經領教過了,我這小師弟還沒有你們的孫子年紀大呢,幾位老爺子何必跟他為難?要是真的瞧著他不順眼,你們隨便哪一位出來教訓教訓他也就是啦。”這話似乎示弱,其實卻是擠兌五祖,要他們單打獨鬥,他剛才看過王嘉遇打敗瞿龍的身手,料想對付五祖一個人,自保還是夠了。
吉善祥冷笑道:“蘭陵派名氣不小,可是見了我們窮鄉僻壤一個小小的五虎巴山陣,立刻嚇得藏頭縮尾,從今往後,還是別在江湖上充字號了吧。”
蔣禮聖大怒,從朱柏任身後搶上,叫道:“誰說我們蘭陵派怕了你們?”吉善祥笑道:“你也是蘭陵派的嗎?嘿嘿,很好,厲害,厲害!那麼你來吧。”
蔣禮聖只道他真說自己厲害,就要上去動手,王嘉遇一把拉住,低聲道:“蔣兄,讓我先上,我不成的時候,你再來幫忙。好不好。”蔣禮聖點頭道:“好咧!你要我幫忙時候,叫我一聲,我就上來幫你。”王嘉遇點點頭。楊慧在一旁聽得噗嗤一笑,蔣禮聖茫然不解,問道:“你笑什麼?”楊慧笑道:“沒什麼,我自己覺得好笑。”
蔣禮聖還想再問,王嘉遇已經邁步向前,手拈玉簪,道:“吉祥堡的五虎巴山陣如此厲害,晚輩確是生平未見。”
吉善祁道:“你乳臭未乾,諒來也沒見識過什麼東西,別說我們的五虎巴山陣了。”
王嘉遇點頭道:“正是,晚輩見識淺陋,老爺子們要把我留下,晚輩求之不得,正好乘此機會,向老爺子們討教一下五行八卦的奧秘。只是晚輩學藝不精,蘭陵派的武功只是粗通皮毛,還請老爺子們手下留情。”
眾人見他言語軟弱,大有怯意,但是神色間卻是滿不在乎,都不知他在打什麼主意,朱柏任暗暗著急,卻又不便上去阻攔,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吉祥堡五祖都試過他的功力,當下不敢輕視,五人打了一個手勢,吉善祁、吉善祥向右跨步,吉善禮、吉善禎向左轉身,陣勢布開來,頃刻間已把他圍在垓心。
王嘉遇似乎茫然不覺,抱拳問道:“咱們這就開始動手?”吉善福冷冷的道:“你亮兵器吧。”
王嘉遇平伸右掌,將玉簪託在掌中,道:“各位是長輩,晚輩不敢無禮動刀動槍?便用這簪子向老爺子領教幾招。”
此言一出,眾人又各一驚,都覺得這個少年實在狂妄大膽,這玉簪只怕連一隻甲蟲也刺不死,一碰便斷,怎經得起五祖手中鋼杖、刀劍等武器碰撞?如此胡鬧,豈不是自己求死?吉逸然心中著急非常,暗暗叫:怎麼好!
朱柏任知道這時已難以阻攔,這個小師弟定是給師父慣壞了,初涉江湖,不知天高地厚。只好緊緊抓住判官筆,一旦王嘉遇遇險,立刻竄入搭救,低聲囑託蔣禮聖和楊慧:“敵人太強,咱們寡不敵眾。待會兒我喝令你們走,你二人立即上屋向外衝出,我和你王師叔斷後,不論如何兇險,你們千萬不可回頭。要緊!要緊!”蔣禮聖和楊慧答應了。
朱柏任思忖:自己和王嘉遇要想脫身,還不算難事,只要蔣禮聖和楊慧不成為累贅,那便好辦的多了。今日落荒而逃,暫忍一時之氣,他日約齊蘭陵派的五位高手,同時攻打五虎巴山陣,定然可破了,那時才叫這五個老頭兒知道蘭陵派的厲害。他心中盤算的五位蘭陵派高手,除了自己外,還有二師弟張明正夫婦、自己的開山大弟子“威震八方”顧春江,再加上師父顏谷峰親自主持,只要將吉祥堡五祖分別纏住,令五人各自為戰,不能分進合擊,五虎巴山陣立即可破,說到單打獨鬥,五祖可都不是自己對手了。朱柏任是富商出身,向來深謀遠慮,未思勝,先慮敗,定下了眼前脫身之策,又籌劃了日後取勝之道,正所謂“抱最大的希望,做最壞的打算”。他破陣人選中,還不把王嘉遇計算在內,料想這個小師弟功力尚淺,還遠遠比不上自己的得意門生顧春江。
只聽得王嘉遇道:“老爺子們既然誠心賜教,怎麼又留了一手,不讓晚輩學個全套的?”
吉善福問道:“什麼全套不全套?”王嘉遇道:“各位除了五虎巴山陣外,還有一個輔佐的正反八卦陣,何不一起擺出來,叫晚輩開開眼界?”吉善祁喝道:“這是你自己找死!”轉頭一招手。
吉普懷帶著十五個人一齊縱出,一聲吆喝,十六個人便發足繞著五祖奔跑,左旋右轉,穿梭來去,這十六人都是吉祥堡第二代、第三代的高手,特意選出來練熟了這套配合五虎巴山陣的正反八卦陣的。
朱柏任見此情景,饒是見多識廣,也不禁駭然,心想:“王師弟實在少不更事,給自己多添難題。單和五祖相鬥,當真遇險之時,我還可以衝入相救,現在外圍又有十六個人擋住了,所有空隙全被填得密密實實,只怕連鳥雀也飛不出來了。”
王嘉遇右手大拇指與中指拈了玉簪,左手輕揚,右足縮起,以左足為軸,身子突然轉了四五個圈,他身形一動,五祖立即推動陣勢,凝目注視著他的動靜,但王嘉遇只是如同一個陀螺般在原地滴溜溜的旋轉,並不移步出手。
原來當年孟兼非與五祖交手,中毒被擒,得人相救脫險後,躲在玉璧峰絕頂反覆思考那場惡鬥,自忖縱然筋骨完好,內力無滯,終究也攻不破五虎巴山陣,只不過能多支撐一時三刻而已。
他將五祖的身法招式逐一推究,終於發現這座陣的關竅,在於敵人入陣之後,不論如何硬闖巧閃,五祖必能以厲害招數反擊,一人出手,其餘四人立即綿綿而上,不到敵人或死或擒,永無休止,五祖招數互為守禦,步法相補空隙,臨敵之際,五人如同一人。孟兼非對於五祖的招數記得清清楚楚,越想越覺得這陣實在堅不可摧,窮年累月的苦思,各種各樣古怪的方法都想到了,但推究到最後,總覺難以徹底見效。
他也曾想到暗殺下毒,只需害死五祖中一個人,其陣就不攻自破了,但是他心高氣傲,自然不屑出此下策,何況他筋脈已斷,武功全失,縱使想出破陣之法,也不能親手去破了,既然說到破陣,就需堂堂正正,以真實武功將其徹底摧毀。
這一日,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後發制人”四個字,登時領悟。武學中本來講究的是料敵機先,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這“後發制人”卻是反其道而行,但是隻要自身不動,處於防守狀態,等敵人先行動手進攻,便會出現破綻,隨後乘虛而入,從敵人破綻中反擊,便可一擊命中了。這根本方略一定,其餘問題都迎刃而解,於是創下了這“星屑旋轉功”,並把它詳詳細細的寫入《墨攻遺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