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尋離
“無齡前輩。”
景承抬手見禮,直截了當道:“請前輩交出宗姑娘,莫為難晚輩。”
藍璽呵聲一笑:“若有本事,你便盡管來試。”
她聽說此人已久,明明是循規蹈矩地考明法入仕的一介文官,偏有一身禦風自如的上乘輕功,加之刀法超世絕俗,為人亦端正明義,於江湖中素有俠名。然他似無心精進武學,只心無旁騖地執掌刑獄判審。因而時至今日,她方初次見到景承。
雖說有預料到,然而真正和他對上,依然叫藍璽感到棘手。不提其他,方才交手那幾招,他顧忌著不傷人,至多用了六分力,但已足見功底深湛。
她微眯起眼,隔著面具端詳景承。景承負手而立,俊秀文雅的面龐上不怒不急,目光沉靜,卻猶如審視般凝結在自己一行人身上。藍璽暗想,若僅有她一人,她倒不憚於同他真刀真槍過上幾招,最糟不過玉石俱焚。但眼下不是逞狠鬥兇的時候,何況——
她瞥向大雪寒露,兩人表情隱在面具之下,但緊攥發抖的雙手已經說明瞭一切。她嘆氣,解下面具拋開,一振鐵杖。
“宗姑娘。”
景承徑自朝宗弦的方向走了一步,見鐵杖立刻斜橫至身前,便住了步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此刻離開獻京城,無藥可醫,無處可藏,照樣命在旦夕。只要姑娘同在下走一趟廷尉府,在下願以右臂擔保,絕無人會傷害姑娘分毫,包括陛下。”
不待宗弦言語,大雪搶道:“景大人在城中設下天羅地網,把我們逼到這個地步,卻說不願害人,說出口誰人會信!”介於少年與小兒之間的嗓音清亮,細聽之下又彷彿在發抖。
景承眉梢微抬,內心有一瞬間奇異的感覺,正要開口——
“景大人!”
方才被藍璽摔飛的執金吾快步趕來,身後被打倒的兵士亦匆匆重新列隊,與趕來的援兵一齊分從兩側包抄,隔開看熱鬧的百姓,將藍璽等人再次團團圍住。
“賀大人。”景承朝那將領頷首。
賀榮忍著身上未消散的疼痛道:“同這老媼說不明白事理,不必多費口舌,直接拿下即可,事後本將再自去向陛下請罪。”
景承:“且慢——”
“不如這樣。”藍璽打斷二人。
她側睨賀榮一眼,朝景承道:“早聞玉面閻羅之名,老身雖為鑄匠,算不得甚高手,但今日既見,不討教幾招也說不過去。
“你若能奪下老身的鐵杖,人隨你們處置,否則,便不得再為難我等半分,這樣如何?”
“此話當真?”賀榮立刻道。
景承眉心一皺:“不妥。”
但藍璽已不等他多言,身形飄動直搶至景承身前。景承只覺勁風淩厲,仰面避開,便見那狼頭險險自鼻尖前四五寸一掠而過。頃刻間袖影繚亂,鐵杖刀鞘相擊。賀榮眼前一花,聽得圍觀百姓驚呼,定睛看去,兩人已過了十來招。
景承明顯不想奉陪,只守不攻,幾次與鐵杖擦身而過,卻又如同飛鳥輕點水面般,倏忽蕩開兩步從容避開,反倒是他身後的兵士們被嚇住,不自覺地往後退去。
藍璽喝道:“還不出刀!”
景承不答,只一味格擋閃避。藍璽“嘖”了一聲,猛地又加快了攻勢,餘光裡見執金吾等人未朝大雪他們發難,略放下心來。只要他們順著她比試的提議,不插手阻撓,她便只需專心對付景承,爭取到的時間也就越——
“鐺!”
景承驀地拔刀出鞘,一旋手腕,白刃貼著狼頭削出一片清鳴,竟直朝藍璽咽喉推去。藍璽大驚,不得不側身躲開,同時握著鐵杖斜彎急轉,杖尾如劍,疾刺向景承幾處大穴。景承步履輕捷,陡然滑出,左臂捲住鐵杖後順勢一推,化開攻擊,右邊反手擲出佩刀。藍璽鐵杖被纏住,來不及收回格擋,偏頭閃避的瞬間,內心大喊:“不好!”
但景承力道準狠,飛刀如電,“哧”地擦過藍璽眼前,如一道青光刺向她身後站得直挺挺的宗弦。“唰”的一聲,隨著鬢間幾根發絲被削斷,面具系繩崩開,妖鬼面具應聲落地。
景承目光一沉,果然。
賀榮大驚失色:“怎麼回事!”
面具下一張嚇得慘白、眼淚糊了滿臉的婦人面龐,哪是甚庭山妖!
那婦人早已被眼前一切嚇得魂飛魄散,卻被大雪點了穴,動彈不得。此時見偽裝敗露,更是驚恐得瑟瑟發抖,隻眼淚一個勁地往下淌。
景承走近那婦人,足尖一挑,地上的刀輕巧地在半空飛懸了幾圈後被握回手中。他順勢反手用刀柄打向婦人肩下、腰間兩處穴位,隨即收刀入鞘。婦人腿一軟,登時“撲通”摔跪在地。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景承尚未發問,就聽那婦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竹筒倒豆子般一氣兒全交代了:“奴是被誆騙來的!那婆婆……那婆婆傍晚時找了奴來,道只要陪他們出城走一遭,便許兩貫錢。奴、奴不認識他們,更不曉得他們是要被緝拿的賊人!是奴財迷心竅,求大人開恩,奴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嗚嗚……”
景承沉默聽完,揮手示意兵士帶走婦人。賀榮這才明白中了聲東擊西之計,大怒,惱火地瞪了眼藍璽,走向景承:“景大人,現下怎麼辦?可否要扣下那老媼和小童為質?”
“她是江湖人,心無掛礙,去何處都無所謂,扣下也沒用。”景承平淡道,“何況賀大人覺得,製得住她?”
賀榮頓時赧然,咳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