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搜嗎?”淩央問。
蘇聿不語,若有所思。
“報——”
一名校尉匆匆跑來,拱手:“啟稟殿下,餘公公已被擒住,他聲稱有昏君的口諭,要傳話給殿下。”
“帶過來。”
“是!”
不稍片刻,幾名兵士押著一名宦官上前,將他往地上一摜:“跪下!”曾近身侍奉皇帝、在宮內呼風喚雨的大監狼狽地朝前一摔,半晌沒爬起來。
蘇聿嗓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憚赫:“蘇寄在哪?”
餘公公匍匐在地,抖著嗓音開口:“陛……陛下已在望鸞宮自裁,命奴……命奴轉告殿下一言……
“萬……萬瘴消矣,好自為之。”
“轟!”
猛地傳來巨大轟鳴,宣元殿後的天際霎時通紅一片,火光挾著濃煙刺透黑雲。
“起火了!”不知是誰喊道。
蘇聿立時下令:“到望鸞宮!”
容玖跟著眾人沖進後宮。才近望鸞宮前,已是滿目赤紅,灼熱火氣直沖面門,瞬間燒得他口幹舌燥。囂張火舌舔上宮殿,無孔不入,幾息之間便吞噬了一切玉砌朱闌。洶湧氣浪模糊了周遭的一切,殿前叢叢月季被映成血色,似盛放到了極致,又在烈焰的侵蝕下迅速蜷縮起花瓣枝葉,泛成枯黑的顏色。
刺眼火光中,望鸞宮正殿前的立柱帶著匾額轟然倒塌,現出殿內同樣火焰肆虐的光景。容玖恍惚看見內裡一個人影,用力閉眼後再細看,慌忙喊道:“蘇聿!你看裡面——”
蘇聿亦看清了,眉頭緊皺。
橫梁下懸著一個晃晃悠悠的人,深色冕服的下擺隨著氣浪翻騰。那人無知無覺,任火苗舔食身上精美繁複的龍紋,灼燒得似水波般的空氣裹挾著他的身影,拖著他沉入了滔天業火中。
饒是知曉此人作惡多端,見到此景,容玖仍不由得心生不忍,手中捏了個訣,閉目唸了兩句超度的經文。
大火燒了半夜,天將明時才慢慢平息下來。十餘年來整座皇宮最為奢靡的望鸞宮,至此化為焦土一片。
蘇聿前去宣元殿面見群臣,處理其後一長串事宜。淩央則分派搖光軍各隊,或去駐守宮門,或去京畿大營,又另派兵至各處封地,以昭天下。望鸞宮這邊,只留了一支小隊下來,命他們清理著廢墟中的雜物。
忙到日頭高升的時辰,幾名兵士移開一處倒塌的樑柱,終於將被壓在其下、已經面目全非的一具骸骨,拖了出來。容玖用白布掩了口鼻,讓他們將骸骨移到旁一間倖免於難的廂房裡,便著手開始驗屍。
“我每次都想,興許當時是我驗錯了。可事實便是那般,無論如何……也騙不過自己。”
庭山之上,憶及舊事,容玖依然覺得頭疼。
“那具屍骸的腕骨、腳骨都比尋常男子細瘦,且有傷至見骨、後長出新肉的痕跡,除了長年累月戴著手銬腳鐐的死囚,別無可能。
“可那幾天的宮城被淩央守得如同鐵桶一般,廢帝絕不可能逃出去。那個餘公公莫名其妙地消失在了死牢裡,倒還能說是有人做了文章。廢帝的下落,卻是怎麼說都說不通。
“不過,這都一年多了,大胤在你的治下陽和啟蟄、百姓安樂。即便他真的逃出去了,斷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你無須總記掛這件事罷。”
半天聽不到蘇聿的反應,容玖奇怪地瞧向他,又去看他目光的落點。原是小院內有了動靜,許是屋內有些悶,立冬跑到了窗下,將窗子支起一條縫。窗紙上則多了道緩慢晃動的影子,應是玦娘在輕柔地為庭山妖打扇。
“你有沒有想過——”
蘇聿忽道。
“找不到廢帝的屍骸,不是因為他如何怎樣地逃了出去。”
他緩緩握緊了手,指尖陷入掌心的紋路。
“而是,他自始至終,就本是一個不該為皇帝的人呢?”
容玖糊塗了:“什麼意思?”
蘇聿道:“要找一個下落不明的皇帝,自然會先想尋常的皇帝該是何種模樣,再去尋人。倘若我們要找的人,從來都沒有半分皇帝的樣子呢?”
容玖試探著問:“例如說?”
蘇聿沉聲:“例如,女人。”
“——不可能!”
容玖先是瞠目,旋即立刻否認:“不說別的,宮中醫官為廢帝請了那麼多年的脈,若廢帝是女子,怎可能毫無所察?還有劉滎,劉滎謀逆時,便是奔著要扶持傀儡皇帝、總攬大權的目的,擇廢帝前一定慎之又慎,不可能會出這樣大的紕漏!”
容玖說到此處一頓,震驚地看向蘇聿:“難、難道,你懷疑弦姑娘是廢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