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長風最後還是什麼都說不出口,但也覺得沒臉繼續找蘇妙漪,於是喪眉搭眼地招呼眾人離開蘇氏書鋪,“算了,我們回去喝酒。”
蘇宅在清嘉坊裡,是一座二進院的宅子。蘇妙漪不願聽蘇安安嘮叨魚膾,便端著燭臺躲去了前院,在東南角的亭廊裡算賬。
許是被蘇安安唸叨了一整夜的魚膾,蘇妙漪今日撥著算盤竟也有些心不在焉,賬本上竟都不小心寫了個“魚”字。
“什麼破魚膾……”
蘇妙漪暗自咬牙,捏著筆將紙上的魚字塗了,“等我以後將書肆做大,開去臨安開去汴京,便是要吃天上的飛魚都能有人給我做……”
“你要吃鯤鵬?”
身後突然響起一道清冷的男聲。
蘇妙漪一驚,轉頭就見衛玠長身立在亭廊外,眉目深靜,手裡提著一方食盒。
“這是什麼?”
衛玠在石桌邊停下,“今夜突然想起了一些記憶,大夫說,若能場景重現,能恢複得更快。”
蘇妙漪眉眼一耷,“哦。”
衛玠掀開食蓋,從裡頭端出了一塊砧板、一盤芒刺盡去的鯉魚、一方盛著醋的青瓷小碟,外加一把繫著鸞鈴的膾刀。
蘇妙漪的目光登時被吸引了回去,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
“你要做魚膾?!”
“嗯。”
怎會這麼巧?她今日才缺席了淩長風的魚膾宴,衛玠便想起了斫膾的記憶,還偏偏要在這個時候,當著她的面做一桌魚膾?
再聯想到他今日將自己拉回來的反常,蘇妙漪神色微動,心情有些複雜。
打個巴掌,給顆甜棗……
她才不會那麼輕易就被討好。
與此同時,衛玠低垂著眼,捲起袖口。照著記憶中的步驟,將魚油塗抹在膾刀的刀刃上,隨後慢條斯理地揮起了刀。
蘇妙漪眼中頓時只剩下那雙執刀的手。
衛玠的刀法並不快,不似詩中寫得那般剛猛迅疾,可刀動鈴吟,意境和氣度卻是無人比擬。
清寒的月光下,那雙修長如玉的手在砧板上奏刀斫膾,一片片纖薄白嫩的魚膾在案前的碟盤中層層鋪陳——
蘇妙漪一時看痴了。
「美人騁金錯,纖手膾紅鮮」
這回她總算明白,為何本朝那些容藝雙絕的廚娘會有那樣不菲的身價。如此賞心悅目的景象,豈止千金?
蘇妙漪心猿意馬地盯著,眼前只剩下衛玠這個人,耳畔只剩下那隨著刀動而響的鸞鈴聲。
“撲通,撲通。”
心跳合上了鸞鈴的節奏。
越來越密集,越來越急促……
就在蘇妙漪幾乎喘不上氣的時候,那如蟬翼般薄透的魚片被拼成了花瓣似的形狀,推到她面前。
蘇妙漪的心跳隨著鸞鈴聲,猝然停了一拍。
衛玠出聲道,“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