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浪鋪天蓋地地襲來,蘇妙漪怔怔地往前走著,竟生出些恍惚。
當初離開汴京城之前,她還是叛國賊的繼女,招人唾罵,沒想到到了生死關頭,竟會有這麼多人替她求情……也不知如今這些為她抱屈的聲音裡,可有當初向她砸過臭雞蛋和爛菜葉的人……
百人之聚,不通理,只縱情。
蘇妙漪想。
情,在理之前。這或許就是百姓們會被有心人操縱的緣由,也恰恰是她在此刻唯一的生機和出路……
「我還是相信,世上有至清之水,有耀我之光。」
昨日的囚室裡,蘇妙漪捧起容玠的臉,認真地對他說,「我們賭一賭。」
與此同時,皇城外。
顧玉映跪在宮門外,雙手捧著一沓沉甸甸的奏疏。那是她連夜走訪了顧玄章在汴京的所有弟子,得到的近千名士子聯名所署的萬言書,末尾寫下的那些名字甚至字跡未幹,還殘留著一絲墨香。
“知微堂蘇妙漪,赤心奉國、體恤百姓。民女顧玉映,鬥膽為天下士子跪陳所請,望聖上網開一面,饒蘇妙漪不死!”
清冽的嗓音,卻十分具有穿透力,彷彿能直接穿過層層高牆,直襲太極殿。
皇城外的守衛面面相覷,其中一人剛想上前驅趕顧玉映,卻忽地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眾人一愣,循聲望去,就見一群身著甲冑的武將策馬疾馳而來。到了顧玉映身邊,為首的兩人不約而同勒緊韁繩,翻身下馬,正是前一日剛受封的兩位將軍。
隨著仲少暄和淩長風的下馬,他們身後那些武將也風塵僕僕、整齊劃一的下馬跪下。
淩長風看了一眼顧玉映,朗聲道,“吾等皆是湘陽一戰被敕封獎賞的武將,今日來此,只願以吾等封賞,換聖上開恩,對蘇妙漪從輕發落!”
以仲少暄為首的其餘武將亦隨之附和,聲音此起彼伏。
這一刻,幾乎整個汴京城上空都回蕩著“饒蘇妙漪一命”的呼聲,上至功臣武將、文人士子,下至平民百姓,無一不在為蘇妙漪求情!
守衛們終於不敢再怠慢,飛快地跑進了皇城內通傳。
太極殿內,百官退散,空空蕩蕩。
端王獨自一人坐在階上,臉色難看地支著額,似是頭痛難忍。
“殿下不必憂心。”
一道聲音忽而傳來。
端王驀地垂下手,神色莫測地看向從殿外走進來的劉喜,“……蘇妙漪若死,必會激起民憤。”
劉喜雙手攏在袖中,居高臨下地望著端王,“殿下多慮了。宮外那群人不過是烏合之眾,今日吵嚷得再厲害,只要午時蘇妙漪的人頭落了地,難不成他們還會為了蘇妙漪造反不成?”
頓了頓,他笑道,“沒有人,會為了一個死人不計代價、奮不顧身的。殿下只要靜候午時,一切便都結束了……”
語畢,劉喜轉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太極殿。
端王掀起眼,神色冷然地望著他的背影,眸光晦暗。
“劉公公……”
從太極殿出來,劉喜剛回到自己的配房,就見一小太監神色難辨地迎了上來,“王妃,王妃娘娘在裡面等你……”
“哪個王妃娘娘?”
“未來的……端王妃。”
看清屋內背對他而立的江淼,劉喜面上掠過一絲錯愕。他眼皮跳動了兩下,敷衍地喚了一聲,“什麼風把江娘子吹到老奴這兒來了?”
江淼轉過身來,唇角忽而一扯,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那笑容裡蘊含的冷意和譏諷直叫劉喜心裡都咯噔了一下。
“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只怕公公不敢讓旁人知曉。”
劉喜果然微微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