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知微堂最近在避風頭,停止兜售小報的緣故,一時間,也沒人能說出個始末緣由,便是說得煞有介事了,也不能叫所有人信服。於是有說樓府裡混進北狄細作的,還有說梁王遭人刺殺的……
直到日上三竿了,一道將梁王貶為庶人、將樓家抄家治罪的聖旨便終於替所有人解了惑。
“樓嶽叛國,梁王謀反?!這可是天大事!”
“聽說他這些年一直與北狄有勾結,所以才會主張和談。大胤每年送去北狄的金銀珠寶,他都要昧下不少……”
“這若是真的,那此人比閆睢有過之而無不及,怕不是閆睢的轉世吧!”
畫風逐漸走偏,眾人竟開始議論起閆睢與樓嶽的共通之處。
與此同時,被巡防營包圍的樓府。
聖旨已下,禁軍奉了皇命前來捉拿樓嶽、查抄樓府。
樓府內一片兵荒馬亂,彷彿一下蒼老了許多的樓嶽坐在廳堂中,冷眼望著慌張失措的下人和蜂擁而入的禁軍,雖不動如山,卻難掩衰頹之勢。
最後走進來的,是身穿官服、頭戴幞帽的容玠。與那日生辰,不請自來、闖進容府的樓嶽一樣,此刻容玠手中竟也拿著那根龍頭杖。
有那麼一瞬,樓嶽望著逆光而來、看不清面容的容玠,竟覺得彷彿看到了當年的死對頭容胥。
他坐在太師椅上,眯了眯眸子,“你比你爹生得更像容胥。只不過,你這行事風格,卻與他們大相徑庭。”
容玠側頭,屏退了那些禁軍,隨即才垂眼看向容玠,冷冷地,“你沒資格提我的祖父和父親。”
樓嶽陰惻惻地笑了一聲,目光越過容玠,落向院外,“當年,老夫奉旨去容府查抄,也是這幅景象。還記得那時候,你好像就這麼高,被你娘死死拉著,用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瞪著我。從那時候起,老夫就隱隱感覺到,若不能斬草除根、以絕後患,你這個狼崽子,遲早會變成一頭惡狼殺回汴京,毀了老夫的半生心血……”
容玠不置可否,“自作孽、不可活,就算沒有我,你也遲早會有這麼一天。”
樓嶽幽幽地望著他,“為了扳倒我,你竟寧願投靠在端王門下……”
他冷哼一聲,“你以為宋琰又是什麼好東西?他是劉喜那個閹人養大的,對他無有不依、無有不從,至於劉喜……”
說著,他唇畔忽地浮起一絲堪稱詭異的笑意,“容玠,當年的矯詔案,難道你的仇家就只有我麼?”
容玠蹙眉,冷眼看著樓嶽。
樓嶽撐著扶手站起身,蹣跚著走到容玠身邊,“當年聖上醉酒後寫下罷相的詔令,可酒醒後便追悔莫及,他派了身邊一個得力的宦官去容府,將那詔書討回來,只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容玠驀地轉眼看他,“祖父當年雖一直在彈劾你,恨不得立刻除了你這顆毒瘤,可聖意如此,他還是將那詔令交還了回去。然而是你,是你半途截去那詔令,又將罷相的內容散播得人盡皆知……”
樓嶽打斷了他,“當年我的確從那宦官手裡奪走了手詔,但原本只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根本沒想那麼多。將手詔內容透露給夢溪齋,絕不是我的手筆。”
容玠眉宇間的陰雲愈發深濃,“不是你還能是誰?”
“你說呢?知曉那手詔內容的人,除了聖上、你祖父和我,還有誰?你祖父因這手詔而死,聖上亦不會自斷一臂,而我知道自己沒有做過。那麼還剩下誰?”
容玠收回視線,垂在袖中的手猝然收緊。
“那去討要詔令的宦官是何人,想必你心裡也該清楚了吧?
樓嶽動了動唇,“就是劉喜。”
堂內靜了片刻,才再次響起容玠的聲音。
“他有何理由要害容家?”
“這老夫就不知道了。老夫也好奇,你們容家究竟是何時招惹上了一個閹人……他們這種人,睚眥必報,咬你的時候可是連叫都不會叫喚一聲……”
容玠終於掀起眼,看向樓嶽,“這就是你挑撥我與端王殿下的手段?”
樓嶽盯了他半晌,大笑出聲,“你是個聰明人。是真是假,是手段還是實情,你自己心裡清楚,何必言不由衷地質問老夫呢?”
“……”
容玠眉目沉沉,不再說話。
半晌,他後退兩步,用龍頭杖在地上敲了兩下,外頭等候已久的禁軍們便蜂擁而入。而他則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樓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