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蘇妙漪卻回過神來,抱歉地看向淩長風,“我並非是對你有怨氣,只是……”
她欲言又止,最終卻是屈膝,向淩長風行了個鄭重其事的謝禮,“多謝。淩長風,今日的恩情,我定會投桃報李、銘記於心。”
廳堂內詭異地靜了下來。
淩長風愣住。
眾人在廳堂裡短暫地聚了一下首,便各自散開了。虞汀蘭受了驚嚇,早早地回屋歇息,而裘恕獨自去了後院。
蘇妙漪跟過來時,就見他用一把鐵鍬鏟動著樹下的土,而他身後,一架擔架平躺在地上,蓋著白布。
蘇妙漪知道,白布下是今日遇害的老管家屍體。
如今整個汴京城裡,怕是找不到人願意來處理閆家的後事,所以裘恕只能自己動手。
鐵鍬一下一下地鏟在土裡,裘恕卻突然像是洩了力氣,驀地將鐵鍬丟開。
伴隨著鐵鍬砸落發出的“當啷”聲響,裘恕在屍體邊緩緩蹲下,微彎的背影顯得有些不堪重負。
“……世叔。”
蘇妙漪遲疑了片刻,還是走上前。
聞聲,裘恕身形一僵,卻遲遲沒有轉過頭。
蘇妙漪輕聲道,“節哀。”
裘恕低著頭,手指搭在那白布上,微微顫抖著,他啞著嗓音開口,聲音裡盡是疲憊和後怕,“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今日這種事往後恐怕還會層出不窮……我是閆如芥,死有餘辜,但其他人是無辜的……今日是覃叔,明日呢?會不會輪到……”
他的聲音哽了一下,有些忌諱地沒將那個人說出口。
蘇妙漪垂眼,目光在裘恕和那蒙著白布的屍體上來回逡巡,沉默良久,才問道,“世叔,你想讓今日之事不再發生,不論付出任何代價麼?”
裘恕抬頭,怔怔地望向蘇妙漪,“你有辦法?”
蘇妙漪在裘恕身邊蹲下,環住了自己的膝蓋,緩緩道,“你有沒有想過,那些百姓群情激憤地圍堵著閆如芥,他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我的命。”
蘇妙漪搖搖頭,“一條命,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比起這條命,我倒覺得他們更想看見你狼狽、崩潰、生不如死……”
裘恕苦笑,“我如今同過街老鼠一般,難道還不夠狼狽?”
蘇妙漪側過臉,靜靜地看向裘恕,“可過街老鼠在被人驅趕唾罵時,只會倉皇而逃,是不會撐著一把傘的。”
撐著一把擋去汙穢和罵聲的油紙傘……
裘恕愣住。
蘇妙漪嘆了口氣,“世叔,你越得體、越冷靜,只會讓那些人越想撕碎你最後的體面。唯有面無全非、體無完膚,才有可能讓他們放過你。”
“……”
裘恕似有所動,神色複雜地看了蘇妙漪一眼,隨後收回視線,看向蒙著白布的屍體,陷入漫長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蘇妙漪幾乎都要收回自己的提議,讓裘恕只當沒聽過。
可就在這時,裘恕卻出聲了
他看向蘇妙漪,喉頭微微一動,“……別告訴你娘。”
盡管提議被採納,蘇妙漪的一顆心卻還是蕩蕩悠悠地落入谷底,“好。”
蘇妙漪沒有在莊子裡久待,與裘恕說完這番話後,她就從後門乘車離開。
馬車剛要駛動時,忽然有腳步聲追了上來,緊接著,車身便是一沉,車簾被從外掀開,淩長風鑽了進來。
“不介意捎我一程吧?”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