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妙漪聽得眉頭緊鎖,“你知不知道,他為何要這麼做?”
關山看了一眼身後,其中一個男孩從衣裳底下抽出個鼓鼓囊囊的袋子。
關山解開系繩,從裡面翻找出一截從衣裳上撕下來的布片,“那密道被炸毀後,只留下一個很小的洞口,除了我們這些小孩能鑽出來,其他人都過不來。所以淩大哥送我們出來時,交給了我這個……”
關山將那布片遞給蘇妙漪。
蘇妙漪展開,就見上頭竟是用血寫了寥寥數語——
「甘靖通敵,拒守湘陽,封城滅口」。
蘇妙漪的手微微顫抖起來,一把將那血書揉成團,收進了衣袖中。
果然……
果然與昨夜容玠的猜想八九不離十。
“你打算把這個血書交給誰?”
關山問。
蘇妙漪回過神,安撫關山,“京城裡來了一個大官,我會把它交給那個大官,讓他傳回京城。過不了多久,這封血書就會被呈到皇帝面前。”
關山仍是不放心,“你確定他是個好官嗎?淩大哥將這血書託付給我,我不能把它交到壞人手裡……”
“放心,我以我的性命擔保。”
蘇妙漪摸摸她的頭,目光又落在那布袋上頭,“這裡面剩下的,是什麼?”
“淩大哥他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離開湘陽城,所以人人都寫了遺書,託我們帶出來。”
蘇妙漪愣住。
關山抬頭看向她,“淩大哥說了,這些要送去知微堂。你知道知微堂在哪兒嗎?”
從觀音廟外的暗道出來,蘇妙漪便匆匆回了驛館。
她關上門,將從關山那裡帶出來的布帶攤在桌上,翻看著裡面一沓沓的遺書。信封上不是留著爹孃親啟,就是妻兒親啟,而右下角留著每個踏雲軍將士的名姓。
蘇妙漪沒有翻找到淩長風的,卻忽然被壓在最底下的一封遺信吸引了注意力。那遺信右下角,赫然寫著“閆如芥”三個字。
蘇妙漪心中一喜,驀地抽出信封。抽出來時卻發現底下竟還有兩封,也寫著閆如芥。
三封遺信,一封上寫著“汀蘭親啟”,一封寫著“積玉兄親啟”,而最後一封,寫著“妙漪親啟”。
蘇妙漪怔住。
裘恕給她和虞汀蘭留下遺信,這並不稀奇,可竟然連蘇積玉都留有一封……
她壓下那股窺探的沖動,將它與虞汀蘭的那一封一同收了起來。隨後,才拆開了留給自己的那一封。
「妙漪吾女……」
開頭四字,便叫蘇妙漪有些猝不及防。
「如是喚汝,望無冒瀆。及汝啟函覽信之際,吾或已身亡命殞、魂歸故土。縱汝不欲視吾為父,然與逝者,想亦不複計較矣……」
裘恕的字跡剛勁有風骨,力透紙背,可與之截然相反的,卻是他話語裡的溫柔和小心。
「吾乃閆氏之後,若再續閆氏血脈,恐亦蹈吾覆轍。故與汀蘭成婚之日,吾已諾之,將汝視如己出,且吾之一生,唯汝一女。然彼時,此諾只因汀蘭而起,與汝無關。」
「而後,吾觀汝開書肆、創小報,離婁縣、出臨安,步步艱險,至於吾前。而今,吾已真心視汝為女,承襲吾志、諸事託付,與汀蘭無關。」
「有女如斯,吾此生無憾矣。」
蘇妙漪眼眶一熱,心頭像是被什麼重重地撞了一下,又酸又軟。她驀地移開眼,緩了片刻,才吸吸鼻子,將遺信翻到最後一頁。
「妙漪,吾聞汝自幼矢志,欲於二十年間,奪吾位而登商戶榜之首。今,汝願已遂。故有一言,望汝牢記——」
「國弱則民不安,國亡則家不存。兵戈擾攘,商無以立。故商之大者,興社稷、惠黎民,乃國家司命。」
「願吾女妙漪,富而不貪、貴而不矜,福履齊長,永永其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