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服。”
蘇妙漪喃喃道。
“……蘇妙漪,你得振作起來。只有你振作了,才能給伯母帶去希望。她如今只有你了。”
“沒有用的……”
蘇妙漪低垂著眼,眼睫在臉上投下兩片扇形陰影,“今日在城樓下,她看見世叔的第一眼,恐怕就已經存了死志。江淼,她若真想為世叔殉情,我怕我攔不住她……”
話音未落,丹桂驚慌失措的叫喊聲忽然從屋內傳了出來。
“夫人?夫人!”
蘇妙漪臉色驟變,驀地起身,沖進屋內,“怎麼了?”
丹桂的聲音帶著哭腔,“奴婢方才只是在床榻邊打了個盹,醒來一睜開眼,夫人竟不見了……”
蘇妙漪朝床榻上看去。
果然,空空如也,只剩下被掀開的被褥。
一陣冷風嗖然闖入,她順著風吹來的方向看去,只見後窗敞開了一半,正隨著寒徹骨髓的夜風開開合合,發出撞擊的聲響。
丹桂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都怪奴婢,奴婢不該打盹!夫人會不會,會不會想不開要尋短見?”
“多半是從後窗翻出去了……”
江淼轉身便要叫下人,“快讓下人們都出去找!”
“不必了……”
江淼和丹桂皆是一愣,轉頭看過來。
蘇妙漪披著大氅站在燭影中,神色難辨,“我知道她去了哪兒。”
夜影憧憧、北風呼號。
汴京城主街的燈火都已熄滅,唯有南薰門城樓上高掛著燈籠。值夜的將士們大多都在城門口,唯有兩人在城樓上懸掛首級的地方守著,卻被那混雜在一起的各種氣味嗆得不行。
“這有什麼好守的?難道還會有人過來給這種叛國賊收屍?聖旨都說了,若敢有人收屍,格殺勿論!”
“你忘了,這閆如芥在汴京城裡不是還有親眷嗎?他那位夫人和他可是十分恩愛,從前人人都說他們是一對神仙眷侶……”
“說得好聽罷了。他那夫人不是個二嫁婦麼?聽說當初就是為了富貴拋夫棄女,跟他跑了。現在大難臨頭,還不是能飛多遠飛多遠了?”
“也是……嘖,太難聞了。”
二人用手掩著鼻,怨氣沖天。
城牆下的巷道裡,虞汀蘭披著一身黑色鬥篷,怔怔地望著那牆頭上懸掛的首級。夜風獵獵,將她的鬥篷吹得簌簌作響,裡面纖瘦得彷彿只剩了一把骨頭。
不知過了多久,她攥了攥手,似是下定了決心似的,抬腳就要往城樓的方向走。
突然間,兩道人影出現在巷口,攔住了她的去路。
“……妙漪。”
虞汀蘭低不可聞地喚了一聲。
蘇妙漪神色莫測地走進來,身後跟著容玠,“你想做什麼?你知不知道,聖旨已下,若有人收屍,格殺勿論……”
面對蘇妙漪的質問,虞汀蘭只是低垂著眼,沉默半晌才輕聲道,“他愛幹淨,不喜登高……我不能將他一個人留在這兒。”
蘇妙漪一時失語,不再與虞汀蘭多說什麼,抬手就拉過她,“你跟我回去!”
虞汀蘭像是被釘在了原地,不肯挪步。
眼見著母女二人陷入僵持,容玠上前一步,低聲道,“裘夫人,今日在朝堂上,是樓嶽親自在禦前求的聖令。這是有心人為您設下的陷阱,等著您自投羅網。若您執意竊取首級,不僅會讓有心人抓住您的把柄……”
停頓了一下,他看向蘇妙漪,眸光沉沉,“還有蘇妙漪的把柄。”
巷道裡鴉雀無聲,靜得連根針掉下來的聲音都聽得見。
虞汀蘭眼睫一顫,“我明白你們的意思……我今日來,並非是想要……”
她抿了抿幹澀的唇,欲言又止,最後突然伸出手,一下擁住了蘇妙漪,不堪重負地輕聲喚她,“妙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