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得懶懶散散,彷彿已經將落水那日的驚心動魄給忘了。
蘇妙漪心裡酸痠麻麻的,伸手拿起另一個面具,遞給江淼,“……這個好看。”
江淼看了一眼,露出嫌棄的表情,“你審美有問題。”
“……”
翌日,豐樂樓裡。
知微堂包下了一樓的幾個宴廳,將中間隔斷的門通通開啟,串成了一個開闊寬敞的大廳。大廳最中央佈置了一個略高於地面的圓臺,四周懸垂了紗幔,而戴著半邊流蘇面具的江淼就坐在其中,心不在焉地轉著毛筆。
《孽海鏡花》的五冊全部寫完後,大胤幾乎所有能識字的女子都成了“蒹葭客”的追隨者和擁戴者,幾乎每個月知微堂都能收到她們寫給江淼的信,信上有的是表達喜愛,有的是感慨書中人物的命運,還有的則是也想寫話本,請教江淼如何才能像她一樣。
讀者的熱情太高漲,江淼每個月回信都回不過來。所以蘇妙漪才會慫恿江淼辦這麼一個簽售會。
果然,豐樂樓的門一開,守在外頭的女子們就蜂擁而入,手裡無一不提著印有知微堂和孽海鏡花字樣的書箱。她們在知微堂雜役的指引下朝大廳裡奔去,想要一睹江淼的真容,卻在靠近圓臺時,被攔了下來,排成長隊抽取簽號,一個一個進去。
蘇妙漪今日在騎鶴館抽不開身,於是將看管現場的重任交給了祝襄,還將知微堂的護衛全都調來了此處。
江淼還以為她是故意弄出這種排場唬人,殊不知蘇妙漪是擔心那日落水的意外再發生……
江淼坐在紗幔中,在一冊冊《孽海鏡花》上寫下“蒹葭客”三字,聽著女子們毫不遮掩的羨慕和贊譽,這幾日的陰晦心情終於一掃而空。
“六十六號——”
圓臺外的雜役叫著號。
趁著人還沒進來的間隙,江淼擱下筆,揉了揉有些發酸的手腕。眼前一暗,一道身影已經站在了她的書案前。
江淼笑著仰起頭,卻在看清來人的模樣時,笑意僵住。
站在她面前的竟是端王,許是為了掩人耳目,他今日手裡拿著一把摺扇,扇面展開,擋去了下半張臉。直到江淼抬頭看過來,他才放下了摺扇,神色有些複雜地,“江娘子。”
一瞬的怔忪後,江淼回過神來,歪了歪頭,若無其事地問道,“這位公子,你要我在何處留下花押?”
“阿淼……”
端王低聲喚她,“你是不打算理我了麼?”
江淼飛快地朝紗幔外掃了一眼,伸手去取端王手中的摺扇,“留在這裡是吧。不過……”
停頓片刻,她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小聲譏嘲道,“該寫給王炎,還是宋琰呢?”
端王任由她將摺扇取走,將那扇面塗畫得亂七八糟,也不阻攔,“今日來得匆忙,也不是與你解釋的好場合。可我必須先來同你說一句。我如今的處境,有些事不得不做,望你能體諒……”
“……”
語畢,他便抽走了那一片狼藉的摺扇,匆匆離開。
江淼怔怔地坐在原位,反應過來後怒極反笑,險些將手裡的紫毫筆都給折斷了。
什麼叫有些事不得不做……
何必拐彎抹角的,直截了當地告訴她,他是皇子,未來還有可能繼承大統,所以不可能娶她,更不可能只娶她一個,三宮六院是必不可少的?
竟還敢叫她體諒!
“我體諒他個頭!關我屁事!”
蘇宅裡,江淼累得癱在躺椅上,不顧形象的罵罵咧咧。
上午戴了一整日的面具和孽海鏡花被丟在一旁,蘇妙漪搬著個凳子坐在她身邊,殷勤地替她揉捏著手腕,“莫生氣,為這種人氣出病來不值當,不值當……”
“我沒生氣,我就當自己踩了坨狗屎!”
她是沒生氣,她只是說話粗俗了些。
蘇妙漪悻悻地閉上了嘴。
發洩了一通後,江淼總算平複下來,她閉了閉眼,拂開蘇妙漪的手,聲音也恢複如常,“……你不是還要回騎鶴館麼,去忙吧,我自己靜靜。再幫我準備好車馬,我明日就回臨安。”
蘇妙漪知道她這時候想靜一靜,於是默不作聲地離開了。
院子裡只剩下江淼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