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到行廊盡頭的拐角處,蘇妙漪才在暗影中回頭看了一眼。
那纖瘦單薄的少女站在金燦燦的燈火流光下,頹然地低著頭,如同一隻被遺棄的小狗。
修業坊,蘇宅內桂花飄香,處處張燈結彩。
“娘子終於回來了!”
蘇妙漪一進門,女使們便急急忙忙地迎了上來,如同看見了救星,“席面都佈置好了,賓客們也都到齊了……您再不回來,場面怕是有些不大好看……”
蘇妙漪挑挑眉,只覺得好笑,“賓客攏共就兩位,場面還能怎麼不好看?”
女使們欲言又止,“您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
蘇妙漪將信將疑地走進院中,果然覺得氣壓低了不少。
桂樹下,一雙男女坐在桌邊。那樣長的一張桌子,分明就他們兩人,中間卻偏偏隔了“十萬八千裡”!
男人穿著一身玄黑常服、身形頎長,女子披著空青色披風、發髻高高挽起。二人揹著身、冷著臉,都不看對方……
場面果然不大好看。
蘇妙漪嘖了一聲,走過去,在二人中間的主位落座,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目光在那兩張面無表情、幾乎有些夫妻相的臉孔上來回逡巡,“好心叫你們倆來過個節,你們一個兩個都吊著張臉做什麼?”
蘇妙漪轉向右手邊的女子,伸手在她後背上戳了兩下,“來找我討債的嗎李夫人?啊?”
李夫人猛地回頭看她,露出一張熟悉的、明豔的臉孔,赫然是久別重逢的穆蘭。
“什麼李夫人!”
穆蘭瞪著她,一雙眉眼比從前還張揚,甚至已經有點張牙舞爪,“叫我穆大訟師!”
“……好好好,穆大訟師。”
蘇妙漪一邊改口,一邊笑裡藏刀地朝她湊近,壓低聲音,“李徵又怎麼著你了?”
蘇妙漪一起過節的賓客,便是今年開春成婚、上個月剛從臨安回到汴京的李徵和穆蘭。
“今日過節,我叫他換件好看些的衣裳,他拿我的話當耳旁風。什麼破眼光,家裡衣櫃裡全是清一色的黑袍子……”
穆蘭同李徵抱怨。
蘇妙漪眼皮跳了跳,“這你也不能全怪李徵。他剛升任了刑部侍郎,公務繁忙,哪有閑情逸緻打扮自己,況且他平日裡還是穿官服居多……你若是嫌他眼光不好,那你去成衣鋪替他置辦些花花綠綠的袍子不就好了?這些事,從前你做傅夫人的時候,不是做得殷勤得很麼?”
盡管她聲音壓得極低,可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左側還是忽然有一股寒意壓了過來。
蘇妙漪哆嗦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回頭看,就見穆蘭的表情也變了。
“蘇妙漪,你可真會哪壺不開提哪壺……”
穆蘭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句,然後就別別扭扭地起身,坐回了李徵身邊,輕咳了兩聲,才用胳膊肘碰了李徵一下,故作無事地開口,“明日你休沐,我陪你去置辦些衣裳。”
李徵目視前方,冷笑,“穆大訟師明日不是還要離京替人打官司,怎敢勞駕?”
“……後日,後日再走也來得及。”
這倆夫妻也是令蘇妙漪看不懂。
去年在汴京收到請柬時,她就差點驚掉了下巴。後來瞧著這二人相處,也覺得頗為新奇,甚至還有些唏噓。
從前穆蘭做傅夫人時,幾乎是一門心思都撲在了傅舟身上,不論是衣食住行,還是後宅交際,都安排地格外妥帖。可如今輪到了李徵,她卻是一門心思撲在了自己的訟師事業上,壓根顧不上他了……
不過撇開李徵是如何想的,蘇妙漪還是替穆蘭如今的變化感到高興。
“江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