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妙漪心裡忽然迸出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氣力,當真奪過那枚寫著“吾女妙漪”的紅封,朝屋頂下扔了出去。
看著那紅封飄飄然墜下去,墜進夜色,墜進草叢,蘇妙漪的一口濁氣彷彿也終於釋放了出來,複又露出笑容。
她捏著容玠給她的三枚紅封,笑意盈盈地轉頭喚了他一聲,“容玠……”
容玠眸光微動,也對上她的視線,聲音比之前更溫和,“嗯?”
蘇妙漪眉眼俱揚,“你做兄長,當真是比做未婚夫稱職多了!”
容玠:“……”
蘇妙漪抱著那三枚紅封感嘆道,“若早知你是這麼做兄長的,我當初在撿到你的時候,就不該為美色所惑,非要死乞白賴地嫁給你,我就該直接同你結義!何必繞這麼大一個彎子,鬧得大家都不開心,還無端生出那麼多波折……有你這樣的兄長,簡直是人生幸事吧……”
夜色中,容玠臉上平靜的面具碎裂了一角,露出底下逐漸扭曲的真實面容。
蘇妙漪之後說的話,他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他側過頭,沉沉地盯著蘇妙漪的側臉,一時竟也有些摸不透——
她究竟是真的將恩怨一筆勾銷,打算重新開始,還是分明察覺到了他的心意,卻故意用兄妹之稱來磋磨他……
另一邊,蘇妙漪終於話鋒一轉,唉聲嘆氣地提到了穆蘭。
“往年除夕,穆蘭那個死丫頭都會來我面前炫耀她得了多少隨年錢。”
蘇妙漪又悶悶不樂起來,“她家長輩多,出手也大方,每年都比我多不少。今年我好不容易比她得的多了,卻不能炫耀回去,當真有點憋屈……”
容玠還沉浸在蘇妙漪方才那番“兄長”比“未婚夫”好的言論中,沉著臉沒作聲。
“其實我打聽過了,傅舟自從被降職到了主簿,在臨安府衙內便有些不得志……”
聞言,容玠才皺著眉回了一句,“他是偷奸耍滑、見風使舵之輩,李徵最厭惡這一類人,絕不會重用他,除非他有所悔悟,否則這輩子也就是一個主簿了。”
蘇妙漪啞然片刻,才無奈地垂眼,“原本還以為,給他留個一官半職,他還能東山再起……”
“你是好意,可他未必明白,也未必領情。”
蘇妙漪沉默了半晌,忽而問道,“你和李徵……是如何認識的?”
“從前還在汴京的時候,容家有私學,請了顧先生釋文講經。那時候,整個汴京城的達官顯貴,擠破門檻,想將自家小輩送進容府。”
“李徵就是其中之一?”
容玠搖搖頭,“李徵出身寒門。若論家世,怎麼都進不了容家的私學。可是祖父惜才,看了他的一篇文章後,便力排眾議,讓他進容家念書。為此,還得罪了那些被拒之門外的世家子弟。”
蘇妙漪若有所思,“原來你們是同窗。”
“我曾經有很多同窗。”
容玠回憶起來,“祖父還在的時候,他們個個都圍著我轉。不是將我作的文章捧到天上去,便是尋來各種稀罕的玩意,哄我開心。”
“嘖。”
蘇妙漪陰陽怪氣道,“容氏神童,縣主之子,養尊處優,眾星捧月……”
“唯獨李徵,他從來都是一個人待在角落裡,讀他的書,作他的文章。我看不慣他,他也看不慣我。就因為先生說我們二人的文章不相上下,我們甚至還打過架……”
蘇妙漪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你?和他?你們倆,打架?!”
容玠瞥了她一眼,唇角也掀了掀,“嗯。打過那一架後,感情反而好了。再後來,祖父和父親被治罪,容家危若朝露。顧先生還是一如既往地來容府講學,但我的同窗,只剩下了李徵一人……”
越會奉承巴結、逢迎討好的人,越懂得乘人之危、落井下石。天之驕子一朝跌落泥潭的故事,不是隻有淩長風才經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