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一更) 容玠,倘若我心中有愧呢……
牢獄裡, 陰風陣陣,在狹長逼仄的甬道裡發出尖銳而悽厲的哭嚎。昏沉的燭火將各種刑具的影子投在獄室的牆壁上,嶙峋而猙獰。
隨著一陣腳步聲自拐角處傳來, 一獄卒手執火把走在最前面,身後跟著傅舟和容玠。
容玠披著一襲石青色鶴氅, 面無表情地疾步走來,寬大的袖袍兜起些風, 將沿路的燈燭都吹得不安曳動。
霎時間,甬道裡的燭光忽明忽暗。明暗交錯間,他那清俊的五官陡然變得鋒利, 英挺的眉弓也投落下些許陰影, 比尋常多了幾分肅殺之氣。
似乎察覺出什麼, 傅舟跟在一旁, 抬著已經包紮過後的手掌,解釋道,“蘇娘子與這劉記當鋪也沒什麼往來, 今日也不知是怎麼了, 竟沖動至此, 不僅大鬧刑場,還對官差動刀。按律例,她這頓板子是怎麼都少不了的……”
容玠緊抿著唇,睨了他一眼。
傅舟連忙又道,“可容大公子你也知道, 蘇娘子與我夫人交好, 我自然是要護著她的。您沒來之前,我就已經在知府大人面前說了一通好話,這才叫蘇娘子免受了皮肉之苦。可國有國法, 為免落人口舌,怕是還得讓蘇娘子和她那個夥計在牢裡待一晚,一晚就好!”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走到了關押甬道盡頭的囚室外,獄卒手中的火把將昏黑的囚室照亮,裡面的景象也落進容玠眼底。
一男一女並肩坐在牆角,女子閉著眼,昏昏沉沉地靠在男子肩頭,身上還披著男人的外袍,眉眼間盡是疲倦與麻木,眼尾猶帶著濕漉漉的紅暈。
“……開門。”
容玠啟唇,吐出二字。
傅舟面露難色,“容大公子……”
容玠神色極冷,毋庸置疑地強調道,“無論如何,今夜我一定要將人帶出去。”
見狀,那獄卒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傅舟。傅舟沉吟片刻,終是擺了擺手。
獄卒這才上前,將囚室的門開啟。
開門的動靜驚動了淩長風,他迷迷濛濛一睜眼,就對上走進來的容玠,“……”
容玠徑直走到蘇妙漪跟前,低身想要碰她,淩長風卻是突然伸出手來,擋住了他的動作,那警惕戒備的模樣,就好似一隻護食的惡犬。
容玠冷冷地望著他,只覺得礙眼。
他淩長風算什麼東西?也配將蘇妙漪視為己有?
二人正僵持著,蘇妙漪卻是眼睫一顫,從噩夢中驚醒。
她掀起眼,目光在淩長風和容玠身上打了個轉,緩緩直起身,扶著牆站起來,肩上披著的外袍也順勢落在了雜草上。
“……可以走了?”
蘇妙漪啞著聲音問了一句,面上看不出什麼,似乎是在牢裡這幾個時辰已經平複了情緒,全然冷靜下來。
容玠和淩長風的對峙戛然而止。
趁淩長風去拾地上的外袍時,容玠已經將自己身上的氅袍脫下,披在了蘇妙漪肩上,淡聲道,“走吧。”
蘇妙漪眼睫低垂,根本已無暇在意誰站在自己身邊,也不在意身上的氅袍是何人所有,她自顧自地往囚室外走,可在經過傅舟身邊時,她卻停了下來。
傅舟心裡一咯噔,轉眼撞上蘇妙漪的視線。
那雙素來含著幾分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卻是黑沉沉的,深不見底,可浮在最上面一層的水光卻無比清晰地倒映著他的面容。
那一刻,傅舟後背竟竄起一絲寒意,下意識地閃躲開了視線。
“……”
蘇妙漪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地看了傅舟一眼,便與他擦肩而過,走出了囚室。
容玠親自送蘇妙漪和淩長風回了蘇宅。
一路上,蘇妙漪都垂著頭沉默不語。她不開口,容玠便也什麼都不問。淩長風雖是個沉不住氣的性子,可見容玠一言不發,他便像是同他耗上了一般,也強自忍耐著,不去打擾蘇妙漪。
馬車在蘇宅外停下,蘇積玉等人一聽到動靜就全都從宅子裡湧了出來,朝走下車的蘇妙漪圍上來,“……沒事吧?”
眾人圍著蘇妙漪,將她迎回了家,唯有蘇積玉想起什麼,轉頭朝身後看了一眼。
容玠正掀著車簾,目送蘇妙漪的背影消失在暗影中。他一收回視線,不經意與蘇積玉對上。
蘇積玉朝容玠點了點頭。
容玠頓了頓,也微微頷首,隨即放下了車簾,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