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容玠獨自一人杵在原地,神色莫測,若有所思。
“兄長!”
容奚從馬車裡探出頭,喚了一聲。
容玠回神,轉身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朝城內駛去,容玠和容奚坐在馬車兩側。自那些流言冒出來後,這還是他們兄弟二人第一次單獨相處。
“蘇妙漪那樣荒唐的計劃,你竟也肯答應幫她?”
這個問題,容玠早就想問了,只是今日才等到機會。
容奚頓了頓,低頭摳著自己衣裳上的紋路,“兄長,我與你不一樣……我沒有那麼怨恨他們。雖然從前也生過他們的氣,可這種時候,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別人糟踐他們。畢竟他們真的沒做過什麼……”
說著,他抬起頭,神色難得鄭重,“這一點,兄長你和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容玠眸光微動,對上他的視線。
恍惚間,二人的記憶又被拉回了數年前,那個蛙鳴蟬噪的悶熱午後。
那時為了照顧容奚,扶陽縣主白日裡便將他帶在自己身邊,午睡也是在她的院子裡,和容玠一起。
那日也不知怎的,容奚醒得比往常早,一睜眼卻發現容玠已經起來了,就一臉呆怔地站在虛掩著的支窗邊,不知在透過窗戶縫隙看什麼。
他好奇地走到容玠身邊,踮著腳才勉強夠到窗沿,看清窗外的景象——
大伯母滿臉疲倦地倚靠在迴廊的扶欄邊,手裡握著一卷書,是兄長今日剛寫完的課業。而他父親不知是何時到的,此刻就站在大伯母身邊。
父親小心翼翼地將那捲書從大伯母手中抽了出來,隨後默默地盯著大伯母的睡顏。不一會兒,又緩緩伸手,觸碰了一下她的臉頰,將那微亂的發絲勾繞到了她的耳後。
大伯母眼睫一顫,竟是悠悠醒轉。父親落在她耳畔的手還未收回,大伯母便睜開眼,撞上了他的視線。
二人四目相對,皆是一愣。
這一刻,就算是年紀小、什麼都不懂的容奚,都察覺到了屋外非同尋常的旖旎氛圍。大伯母和他父親,甚至比他印象中的母親和父親,還要更像夫妻……
可容奚不僅不惱怒,心底反而生出一絲高興。他喜歡大伯母,喜歡大伯母做自己的娘親。
他迫不及待地轉頭去看身邊的容玠,卻見素來溫和沉穩的兄長臉色竟陰沉得可怖,扣在窗沿的手指甚至摳起了一塊木片,狠狠紮進了他的手裡……
容奚被嚇了一跳,攀在窗沿的手驟然一鬆,整個人跌坐在地,發出一聲痛呼。
聲音傳出去,瞬間驚擾了屋外脈脈相望的兩人。
二人如夢初醒,猛地拉開距離,循聲望過來,就看見支窗下一片翩然離開的衣角……
“容奚。”
一聲喚聲,將容奚從回憶中拉扯了出來。
他定了定神,眼前的支窗、容雲暮和扶陽縣主都煙消雲散,只剩下神色複雜的兄長。
“對不起。”
容玠啟唇,吐出三字。
容奚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兄長說什麼?”
“那日你在玉川樓說的話,我都知道了。”
“那些不過是演戲,是妙漪姐姐讓我故意說給武娘子聽的……”
容玠深深地望著容奚,打斷了他,“我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容奚的瞳孔微微一縮,僵在原地。
「撞破他們二人姦情的那一日,那個素來待你親厚的堂兄甚至就站在你身邊,跟你看到了同樣的畫面、聽到了同樣的話!」
「他不去怪罪那兩個狗男女,反而遷怒於你……從那日之後,再無什麼兄友弟恭,他看你的眼神便像是在看一隻混在湯裡、已經被淹死的蠅蟲……」
“容奚,我不得不承認,當年我的確遷怒過你。”
容玠說道。
容奚低垂了眼,不敢抬頭看容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