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知道,才更要查。”
容玠神色淡淡,卻如薄冰下湧動的暗流,“指使山匪攔截我的人,想必就是當年的幕後之人。未做虧心事,又怎會怕區區一個丁未明?”
“可丁未明如今已經不知下落!”
“我能找到他一次,便能找到他第二次。”
容玠一字一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縣主啞然,臉色變得灰敗,“你就偏要執迷不悟……”
執迷不悟?
容玠咂摸著這四個字,眼神飄忽了一瞬,落在不遠處巍峨侈靡的藏書閣。
他彷彿看見那禦筆匾額上的紅漆化作鮮血,沿著“鸞翔鳳集”四個字,緩緩流瀉而下,將整座藏書閣都滴染得血跡斑駁,而風中送來的荷香也隨之夾帶了一股腥臭味。
為枉死的祖父和父親洗冤,竟叫“執迷不悟”……
半晌,容玠眼前血淋淋的景象才緩緩散去。
他的目光自藏書閣落下,恰好看見一沉穩儒雅的中年男子止步在亭外,正躊躇著是否要進來。
“孩兒愚頑,的確不如母親和二叔……”
容玠的面容蒙上一層暗影,似笑非笑道,“雅量豁達,樂天知命。”
容玠起身離開,縣主如同被霜打了一般,原本挺直的身子驟然一鬆,以手支額,神色煎熬。
待容玠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野中,容雲暮才走進亭中,站到縣主身後。
他下意識抬手,本想拍拍縣主的肩,示以安撫,可手掌剛一落下,卻又像是被定住了,懸停在一寸開外的距離。
容雲暮抿唇,終是垂下手,什麼也沒說。
趕在顧玄章到臨安府學做教席的同一日,蘇妙漪的書肆也開了業。
好幾年沒有招牌的店面,如今終於掛上了一塊檀木漆金的牌匾。牌匾上不再是蘇積玉古樸拙正的“蘇氏書鋪”四個字,而變成了灑脫飄逸的三個大字——“知微堂”。
“姑姑,我們開的不是書鋪麼?為什麼要叫知微堂?”
蘇安安一邊問,一邊眨也不眨地盯著牆上的桃木劍,貪玩的渴望幾乎要從眼裡溢位來。
江淼懶散地靠在櫃臺後的躺椅上,耷拉著眼看書,“見微知著,臻於至善。你姑姑野心倒是不小。”
蘇積玉站在書肆外頭,望著“知微堂”三個字長嘆了口氣。
其實從前在婁縣時,書肆的生意基本就已經全權交給了蘇妙漪。可婁縣地方小,人閑嘴雜,蘇妙漪做事的風格又百無禁忌,蘇積玉為了維護她女兒家的名聲,便還掛名做著惡人。
如今到了臨安,“知微堂”三個字掛上去,蘇積玉就知道,蘇妙漪是連表面功夫也不願做了。這一次,她是要真正地開一家屬於她的書肆。
書肆第一天開張,可卻沒什麼生意。只因外頭所有人的注意都被親臨府學的顧玄章吸引去了。
隨著書肆外的喧嚷聲驟然響了起來,蘇妙漪興沖沖地回了書肆,招呼道,“顧玄章到了!”
除了對什麼都沒興趣的江淼,蘇積玉和蘇安安都跟著湊到門口,三人倚著門框朝外看。
顧玄章是當朝大儒,不管是讀書還是不讀書的,都聽過他的名號。所以今日整條街上都擠滿了來一睹真容的人。
府學門口也站滿了穿著天青色襤衫的學子,不過比起街道兩側前遮後擁的人群,他們顯然是有序地排列過。
蘇妙漪一眼就看見了站在最前面格外顯眼的容玠。
隔著攢動的人影,容玠靜立在風口,高高在上,清寒端方。涼風陣起,就連袖袍揚起的弧度也是那麼剛好,少一分則刻板、多一分則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