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我是不聰明,可也不是蠢鈍如豬!”
蘇積玉強壓著怒意,“你早就想好了,不是一個人去臨安,也不是兩個人,而是將整個家業都帶過去!”
“……”
“你假裝鑽研佛經,藉著那些學子的口,將咱們家要刻印佛經的煙霧彈放出去,就是為了引來東街的人。那一夜,你是不是已經料到東街要動手,才提出去木蘭酒樓慶功的?”
既出了婁縣,蘇妙漪也沒打算再瞞著蘇積玉。
她撥著團扇上的穗子,漫不經心道,“那流民在朱鷺巷裡徘徊了數日,我與他擦肩而過,嗅到了火石的氣味。入了夏,天幹物燥,那一晚又恰好無風……更何況,東街只是想叫我們破財,並不想鬧出人命。我何時將人引走,他們便會何時動手。”
蘇積玉氣笑了,“好好好,原來咱們家的家業,竟是被你和外人裡應外合搞垮的!蘇妙漪,你為了個男人不擇手段地算計自己親爹,你真是瘋了!”
蘇妙漪咬牙,“就算沒有衛玠,我也不會一直待在婁縣!你的那些古籍藏本,我在他們縱火前就已經收起來了,如今就藏在我的行李裡,我原本打算到了臨安再告訴你的……爹,憑我的本事,咱們在臨安也一定能東山再起、闖蕩一番天地……”
“憑你的本事?”
被人算計是蘇積玉的痛處,又恰恰做這件事的是蘇妙漪,於是他情緒失控地嚷起來,“你那些小伎倆也只有在婁縣這種窮鄉僻壤才好使。臨安是什麼地方,你自命不凡、心比天高,就算去了也是栽跟頭!”
這話切切實實刺痛了蘇妙漪的自尊心。
她的怒火倏地騰燃起來,冷笑道,“心比天高怎麼了?難道要我同你一樣,胸無大志,一輩子碌碌無為嗎?!”
“你……”
蘇積玉吹鬍子瞪眼,一張臉漲得通紅,“把行李和盤纏還給我!你去你的臨安,我回我的婁縣!!”
蘇妙漪暗自咬牙,一把拽下腰間裝著碎銀的荷包,猛地朝蘇積玉擲砸了過去。
就好像心裡某個豁口驟然被憤怒和委屈沖垮了堤壩,竟帶出不少曾發誓絕不觸及的前塵舊怨來,她脫口而出道——
“若非你總是這幅得過且過、混日子的模樣,虞汀蘭會跟著旁人跑了嗎?!”
林間的蟬鳴驟停,悶熱的風也忽然頓滯。
荷包砸在蘇積玉胸口,無聲墜地。
一時間,他就好像被一箭穿心般,窒息般地瞳孔收縮,臉上的血色也頃刻褪盡。
“……三叔公,姑姑。”
蘇安安折返回來便看見這一幕,她弱弱地問道,“你們是在吵架嗎?”
蘇妙漪恍然回神,眉眼間的鋒銳盡收。
越是親近的人,越知道如何傷害彼此……
怒意平息,取而代之的便是懊悔。
不等蘇妙漪張口挽回,蘇積玉已經臉色青白地拂袖轉身,連行李也不要了,只拾起地上的盤纏,抬腳就走。
“三叔公!”
蘇安安著急了,“三叔公你去哪兒?姑姑,姑姑你還愣著做什麼,快去把三叔公追回來啊……”
蘇妙漪心裡雖不好受,可盯著蘇積玉決然的背影,仍是咬咬牙,賭氣道,“隨他去!我就不信他真的會回婁縣!”
一番爭吵下來,蘇妙漪頭疼得厲害。茶也沒心情吃了,直接回了馬車上小憩。再睜眼時,天竟是已經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