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時,易寒那遺忘許久的校園時光也慢慢清晰,印象中那時的餘安生看起來是很貧困,讀書格外發狠,一連拿了三年國家獎學金,和自己不相上下,當時區隊幾個女學警除了易寒,沒幾個人能考過餘安生,有幾次在女生寢室的熄燈夜談中還提過,說像他這樣的男孩子肯定不是子弟,也沒什麼背景,雖然現在成績好,今後的仕途發展反而很有限。
現在想來真是一語成畿,那時易寒還只是覺得他家裡條件可能一般,但沒想到會有這麼差。
“你現在熬過來也挺好啊,考上公務員後家裡應該還是挺開心的吧,外面工作也不好找,你可以試著和你媽媽和解啊,老人肯定是想你這個兒子的。”
餘安生仰起頭,嘆了口氣:“沒用,我媽當時知道我要讀警校時就說了,寧願我去打工,也不要我當警察,在她眼裡,這份職業比戰場上計程車兵還危險。”
這怎麼會?雖然每年在職警察的犧牲人數都有好幾百,可以說是和平年代犧牲最大的職業,但相比全國的警察總量,也只是近萬分之一的機率,何況警種之間的危險係數也天差地別,只要不是緝毒、刑偵等危險警鐘,那也沒那麼危險啊,而且餘安生現在不也是比較安全的社群民警嘛,怎麼還搞得這麼嚴重,甚至連兒子都不認了。
想到這,易寒奇道:“你……你媽是不是不太瞭解我們職業?你現在社群民警,應該還好吧……當然,上次你確實也負傷了,但那也不是常事啊。”
餘安生想了半響,苦笑一下道:“我媽會這樣想是有她的原因,她不肯讓我當警察,是因為我父親就是在一次抓捕中犧牲的。”
易寒心裡的震驚不啻於先前餘安生知道她也是單親家庭時的心情。
“你爸爸是刑警?那你是烈屬啊。”
但她這樣想又覺得不太對,餘安生如果是烈士家屬的話,先不說考公務員時有優惠政策,有些地方甚至有直接頂替父親編制職位的撫卹政策,平時也有各種優撫金,可也從來沒看餘安生說過,也沒暴露過烈屬身份,他那時考公務員更是全區隊第一名,考入望州市公安局完全的毫無壓力。
餘安生臉色暗淡,本來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可此時只能苦澀的回答道:“我爸不是正式民警,他當時只是派出所的治安協管員,就是現在的輔警,那時他……算了,不說了。”
看他臉色灰敗,易寒趕緊收口,原來是這樣,難怪他從來沒提過家裡的事,可能越是這樣,他才對警察這份職業有種特別的羈絆,拼命都要考上編制,而他母親才會這樣談警色變,堅決不準,搞得家裡母子反目。
“我爸犧牲後,所裡和鄉里湊了筆錢賠給我家,我媽就靠著這筆錢包魚塘,搞養殖,把我拉扯大,她一直沒再嫁,也沒開心過,開始是繃著臉,後面一到難過時就罵我爸,說我爸傻,說他編制都沒有,拋家棄子的衝那麼前面幹什麼。從那時起,她就不准我去從事這些有危險的職業,寧願我守在她身邊一輩子沒出息都行,只要我平平安安,我名字也是那時帶著我改的,我以前不叫這名字,叫餘希,父親死後,有人在我媽面前嚼舌,說我名字不好,從字面上看,“希”字刀口懸樑,下面一個布,衣不蔽體,加上我姓餘,就是“餘生多勞苦”的意思,還說我爸就是被我剋死的……所以讓我改了這個名字,安生,餘生平平安安,什麼都不求,只求平安。”
餘安生說這些時,聲音放的很低,神情也沒有那麼起伏了,易寒聽了心裡卻一陣難過,這什麼人吶,孤兒寡母本來可憐,還說這些有的沒的來嚼舌根,真是過分,但她又不好勸慰,只能聽餘安生繼續往下說。
“……那時還說我這人命格有問題,面相也有問題,我眉間這一豎看到沒……說我這額間眉頭的這一豎是破財命,後來我有次出警,遇到那個尹老太被詐騙的事,她也說我是“懸針破印……”
“你怎麼能這樣想呢?不要聽這些神經病的話啊!哪有人有個好名字、好面相就能過好一生的?這些你也信?那都是他媽的一群壞人!”
第一次聽到這姑娘居然還會罵人,餘安生從沮喪中回過神來,笑了笑,搖頭說:“對,其實我倒也還好,但是我媽信,所以以前我都由著她改了名字,讓她安心吧。”
見他心情好了一些,易寒用手撐起身子,說道:“其實我能夠體會你的心情,我父親走的時候,我也低沉過很久,那時經常會想一了百了,說實話,我也是那時開始喜歡聽這些民謠的,有時覺得這些顯得孤獨的歌,能讓我稍微發洩一下。”
“嗯嗯,我知道。”
這次的聊天讓兩人徹底的開啟了心扉,這幾年,餘安生是首次將這些隱秘的辛酸向一個人說了出來,就像脫下心裡沉重的鐐銬,他少有的感到一絲輕鬆,更感到茫茫人海中居然有一個與自己相似的靈魂就在身邊,這種安心甚至在朱槿身上都沒有感受到過。
“護士,麻煩換一下藥。”
不知不覺,第一瓶藥已經打完了,餘安生起身叫護士過來,可他站起身後,手上突然一陣冰冷,回頭竟看到易寒一臉痛苦的抓住他手腕。
看到這姑娘臉色鉅變,眉頭緊鎖的抓住自己,餘安生心叫不好,難道她有什麼急病發了?不然怎麼這麼緊張。
“你?你怎麼了?醫生!醫生!”
“別,別,先別叫醫生……”易寒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