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也跟暗了下來。
陳十年沒再多言,自顧轉身準備關上學堂正堂的兩扇門。門環微微響起,男人推門時隱隱感受到一股阻力。
他猛然抬頭,以為是小姑娘來見他了。
對上那雙熟悉的眼睛,陳十年的眼角微微下垂。
“二兄。”
見陳十年鬆手,陳二年順勢擠進了學堂。他雙手負於身後,在堂中慢慢踱步,只四下環視著整個學堂。
“學堂是不錯,至於夫子嘛,確實差了點……”
陳十年直愣愣地跟在陳二年身後,略顯侷促,思來想去也不知該回些什麼。對這位二兄,他向來是不敢隨意揣測的。二兄的心思便若那漫無邊際的滄海碧窮,叫人想不出所以然來。
男人回身拍了拍陳十年的肩膀,“看來我的話,你還是沒太懂——”
“但是沒關系,過了上元節老五就回來了。屆時我們眾人團聚,你可記得來熱鬧熱鬧……”
話畢,那灰袍男子便推門離去了。
那消瘦的背影,飄搖的綸巾,是少年老成,也是別有用意。
見陳二年的背影遠遠地消失於暗夜之中,陳十年驀地癱靠在門前。往日那般挺拔的脊樑在此刻蜷縮成一個弱團,想不出一個藉口。
幽冥的夜色會毫不留情地吞噬他僅有的一絲心智,不必人說,他便已經知道自己實在逃避了。他在這北苑學堂讀了萬卷的書,學了千萬世情道理,卻做不出一個屬於自己的決定。
枉他自勢才情,還妄圖去指點別人。
他辜負了江大人。
可他卻沒有辦法拋下身後那未知的一切去選擇她的江大人。
他失去了過去,失去了一段關乎未來的記憶。
也是關乎他和江大人的記憶。
……
不知過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聞到了一股悠悠的暗香。睜開眼後,他踉蹌著從地上爬了起來,用火摺子點了一盞燈。
藉著久違的光亮,男人找到了那暗香的來處。
“暗香浮動月黃昏”
大抵便是此時最應景的一句了罷?
傲然挺立於枝頭的黃梅倚著灰瓦望向明月深處,是逐月的嫦娥。
他恍然醒悟。
他的黃梅開了。
九日後
同過年大不相同的是過年是各家各戶團在家中歡聚,而這上元節是要眾人走出門去,去見明月深處尋找那個願意為自己提燈籠的人。
江遲還在生著悶氣,本不想去上元節燈火的。奈何是這燈會的主持全在財大氣粗的永安樓一家,林婉卿非要拉著江遲去街上瞧一瞧。
“你看看嘛?這燈會多好看!” 林婉卿挽著江遲的手忽然輕搖了幾下,像極了幼兔在討要主人的寵愛。
“是是是!婉卿操持的,哪能不好看?” 江遲一路上走馬觀花地瞧著,各花各燈從未真正入她眼。
她的心思早就飄到了別處去了。
見江遲這般敷衍,林婉卿不免皺眉,轉頭便走向一旁的小攤兒。難得出來逛一逛自然是要買些自己喜歡的東西的。
江遲也被拉著走到了一個賣玉佩的小攤兒面前。各式各樣的玉佩、墜子都被擺放得整整齊齊,可東西多,還是是免不了挑花眼。
江遲漫不經心地掃過攤子,本想著只看一眼便罷了。當目光停留在攤子的一個小角落時,小姑娘腦海中忽然就浮現出了那個人的臉。
狗男人!
真是陰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