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臉色烏黑,頹然地坐在椅子裡,聽到外面傳來的哭聲,五味陳雜。
他這個鎮國公,真是愧對祖先。
此時此刻,他坐在黑暗中,沒了言語,沒了表情,腰背塌下去,只剩下一顆心還在身體裡跳動。
然而手和腳又全是冰冷的。
他又不是個蠢貨,怎麼會想不明白這是個大局,陸鳴蟬也是個做局的人,將鎮國公府架到了火上烤。
鎮國公夫人殺人,成為犯婦,她生的兒女也將是犯婦之子,傳出去,鎮國公這三個字,從今晚後就是笑柄。
他還不能不認,因為皇上必定知情,所以才一直不準立世子。
若是沒有陸鳴蟬這一出,鎮國公這一脈,也許就直接斷在了他手裡。
他能怪陸鳴蟬嗎?
不能。
“哎......”
再次發出一聲長嘆,他的聲音十分蒼老,彷彿是要哭。
他這一年本來就見老了,哪怕是再如何強撐著不肯老,也是自欺欺人。
老了,心腸就軟。
等嘆息完了,精氣神又一點點回到他身上,眼睛裡也漸漸有了亮光,提了筆,開始寫摺子。
他是一品爵,屬於法司不許擅自鞫問中的“議貴”﹐須實封奏聞﹐取自上裁。
對元——周萍,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一想到和這樣的蛇蠍做了這麼多年的夫妻,他只感覺噁心厭惡,但是孩子們是無辜的。
他提著筆,翻來覆去的措辭,筆不重,但是沾了墨之後就急於墜落在紙面,並且落得有聲有色,每一個字都跟要打起來似的。
寫了不到三個字,他就將紙團起來,扔在一邊,再重新寫過。
還沒落筆,管事就在外敲門:“老爺,京府衙門詢問完了,夫人想要見一見您和巨門巷的解姑娘。”
鎮國公看著已經落在紙上的墨團,將紙揉起來扔掉:“我就不必了,解姑娘你去請吧。”
解時雨被請進去的時候,周萍正坐在太師椅中。
京府衙門的人來的突然,從外貌上看,她還是金玉加身的鎮國公夫人,只是人和聲音都開始驟然蒼老,彷彿是個披著人皮的妖怪,開始慢慢顯露出原形。
“我太急了,”她看著逆光進門,年輕到扎眼的解時雨,“人一急,就無智。”
她本不該這麼一敗塗地的,都是解時雨步步緊逼。
從陸鳴蟬在普陀寺叫出身份,再到林憲和她母子離心,再到元氏兄弟忽然來訪,最後再是周家老頭到來。
全都是陷阱。
一步接一步,讓她沒有喘息之機,以至於暈頭轉向,出盡昏招。
解時雨在她對面坐下,很冷淡,臉上連個假笑都沒有,只有虛假的胭脂塗抹著,讓她保持表面上的活力。
周萍能看出來她的眼神和先前不同。
解時雨的眼睛裡空蕩蕩的,沒有情緒,不像之前,拿自己當敵人,當對手,此時此刻,這人的眼睛看她,就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周萍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心情,立刻被這眼神所刺激,尖利道:“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死?你別忘了,我還有兒子,有女兒,我女兒是四皇子妃!京府衙門來人的時候,我就已經差人去報信了!”
解時雨點頭:“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