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陣陣,冷雨悽迷,京府衙門的熱鬧也在雨中消散。
府尹陳世文拿著狀子左看右看,在心裡無聲嘆氣。
京府衙門乃是整個京城最難做的官,比內侍太監還難做,上到皇子爭鬥,小到百姓罵街,最終全是他們擦屁股。
擦的好,皇帝覺得屁股本來就應該是乾淨的。
擦的不好,他這個府尹最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
沉默片刻,他問李旭:“你怎麼看?”
他很樂意栽培李旭,李旭兩隻眼睛,看人挺毒。
李旭沒推脫,想了想:“西街解家和米婆子這兩樁事好辦,照常搜撿問話就行,但是集鎮這一戶不太好辦。”
陳世文嘿嘿一笑:“錯了,你把順序顛倒了,集鎮這一戶反倒好辦,這一戶辦好了,剩下的兩張狀子也跟著好辦了。”
他衝著李旭一勾手,將他勾到自己身邊,悉心教導。
“先看集鎮這一張,陸氏狀告解時雨蓄意勾引陸卿雲,趁陸卿雲下落不明,謀奪鉅萬家產,請判解時雨謀產罪,返還資財。”
狀子裡還夾著一張魚鱗冊抄本,裡面赫然有陸卿雲姓名,連同生辰八字都有,確實是陸氏族人之子。
陳世文將魚鱗冊抄頁遞給李旭:“你再仔細想想,這其中有什麼勾連。”
李旭看著魚鱗冊,腦子飛快的轉了起來。
“我在戶部觀政之時,曾經和檢校查過戶貼黃冊,我記得黃冊上,陸大人是孤身一人,原籍不詳,並沒有族人,不過黃冊十年編造一次,沒有魚鱗冊更新的快,興許是這期間陸大人找到了族人。”
很快他就自己推翻了自己。
“不對,陸大人的身份,魚鱗冊動了,不可能黃冊不動,可這生辰八字又對的是。”
侍衛親軍統領禁軍和廂軍,整個京畿防衛都在他們手中,侍衛親軍中的每一個人,至少得往上查三代。
魚鱗冊一動,地方立刻會上報,變更黃冊。
“能夠從戶部將黃冊抄出去,再在地方魚鱗冊上插上一頁,一定不是一般人,這是京中有人看中了陸大人的家產,準備吃絕戶,這個集鎮陸家,不過是先鋒。”
“哎!”陳世文一拍大腿,“就是這樣。”
李旭眉頭緊皺:“這證據都做的如此充分了......就算咱們幫忙,這解姑娘,恐怕要吃大虧,要謀算她的,還是個有權有勢之人。”
陳世文搖頭:“換做一般人,確實要吃虧,可解姑娘也有座大靠山,就是陸大人。”
李旭小聲道:“陸大人不是......那個了嗎?”
陳世文咂嘴:“你不懂,有的人就是死了,也有餘威在,再說也不一定就死了,那位置,不還給他空著。”
他將這張狀子單獨拿出來,又囑咐李旭:“步軍司都指揮使叫馮番,嘴碎的很,你帶著狀子去找他,就說事關侍衛親軍,我們京府衙門也不敢獨斷,請他們侍衛親軍幫忙查一查戶貼。”
李旭點頭:“剩下的兩件我去找了馮大人,再去一趟巨門巷,先問個話。”
陳世文揮手,讓他去安排,剩下那兩件,都不是大事。
等李旭一出去,他又嘿嘿的笑了兩聲,彷彿自己是個奸臣。
要把這把椅子坐牢,不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怎麼行。
李旭也是個聰明人,頂著小雨,他走的很快,也很有勁,心想舅舅說的果然沒錯,先在京府衙門歷練三年,對他只有好處。
這京城裡的每一個人都是不能小覷的。
簡簡單單一張狀子後面,都能理出無數盤根錯節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