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謂的見識多廣,不過是在流散路上的見聞,沈侯府藏書閣古書千千萬,記載了歷朝歷代的奇聞異事,興衰亡敗,若是楚王世子自覺見識淺薄,大可贈你幾本。她所謂的性情率直,原是與有婚約的郎君你儂我儂。”
她直直地望向他:“楚王世子,於禮義廉恥四字,你是否問心無愧呢?”
蕭臨涉望進沈漪似孤月一般冷寂的眸中,心底突地一跳,彷彿他與崔華錦之間那暗流湧動的旖旎繾綣赤裸裸地暴露在眼前。
可他們何錯之有?他們一直髮乎情,止乎禮。他們也想藏於心,但剋制的情愫猶如星火燎原,越是壓抑,愈發猖獗,直至控制不住。
是以他才下定決心與沈漪退婚。
默了半晌,蕭臨涉眼底佈滿了失望,冷聲道:“漪娘,你何苦這般疾言厲色?你向來是知禮的性情,莫要像妒婦做些拈酸吃醋的事,失了體面。”
“我與你退婚,原是我對不起你,但此事與崔府小姐絕無任何關係,是我對她懷了不得見人的心思,她毫不知情。你又何必煞費苦心詆譭她?”
他深嘆一口氣:“你自詡熟讀詩書,該是明白,瓜果不熟強扭下,應是寡然無味。饒是你逼迫我與你成親,我對你也生不起一絲一毫的男女之情。”
沈漪目光凝著純澈見底的寒涼,蕭臨涉當真是對崔華錦痴心一片,可他的狡辯也令她厭惡透頂,不欲多言。
她從袖口取出婚書,動作緩緩,卻是格外堅定地將它撕碎,雙手一揚,碎紙飄落在地上,迅速被雨水打溼。
前世被珍視的,所期盼的字字句句,暈染成一團黑墨,如同草芥被捨棄。
忽如其來的決絕動作,令蕭臨涉與花枝皆是心神一震。
蕭臨涉回過神來,看著地上沾滿泥濘的婚書,內心充斥著深深的不悅。
再這般無理取鬧又有何用?他意已決。沈漪如同想要得不到的劣童一般耍小性子,不會招來他的憐惜,只會令他越發不齒。
他幾乎是質問道:“漪娘,你在做什麼?!”
沈漪目光平靜至極,她一字一頓道:“如楚王世子所願。既是你心生兩意,我也實在厭棄了你,無謂結為怨偶,日後彼此憎恨。”
“婚書已毀,你我二人的婚約便不作數了!”
天邊似有驚雷響起,蕭臨涉腦袋嗡地一聲,他死死地盯著沈漪,彷彿從未認識過她似的。
她在說什麼?她竟同意退婚,還說厭棄了他?她眼中的冷意不是他的錯覺,那她退婚也是……
他抿了抿薄唇,絕無可能。昨日她還命人往楚王府送沈侯府珍藏多年的文房四寶,一個人,怎麼可能在一夜之間全然變了?
蕭臨涉眸光裡的幽光忽明忽滅,忽而跪下:“漪娘,我心知是我負了你。你曾為我擋過一刀救我性命,如今我還你,任憑你處置。”
沈漪居高臨下地望著跪得筆挺的蕭臨涉,像松下風,蕭蕭肅肅。他的皮相是極好的,劍眸薄唇,丰神俊貌,如若不是再世為人,哪裡會及早看清他內心的營謀與虛偽。
不知何時,她手中多了一把匕首,朝著他面前扔擲過去。
她聲音淡淡,雙眼卻映著淺薄之意,那樣冷:“如此甚好。你自刺一刀,我們兩清了。”
匕首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蕭臨涉臉色微微動容,這把匕首是他贈予沈漪的。
三年前,她為他擋了一刀,殷紅的鮮血染紅了她勝雪的白衣,深深刺痛了他的眼。
他念著她的恩情,向父王討了已逝皇祖父特賜的匕首送與她,叮囑她常攜身上,為求自保。
他又想起了很多,他長她幾歲,幼時她生得粉光若膩,最愛是痴纏著他,軟聲軟氣地喊著臨涉哥哥。
父王待他向來嚴厲,他時常被壓得喘不過氣。唯有她來楚王府,父王才會展露出慈祥的笑容,對他也會和顏悅色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