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霞光黯然在薄霧瀰漫的樹林中消褪不見了,透過巨大的落地窗視線所及,一切——都蒙上了濃稠的黑色。大廳裡柔和的燈光散落下來,打在洛雲天的臉上投射出一層緋紅色半透明的陰影,影影綽綽恍惚間使人覺得他那莫測高深的笑容裡帶著些詭譎、怪異。
“黎建卿……”凌少峰驀地開口,沒有繼續說下去,凌厲的眸子未從他臉上移開分毫,試圖探尋蛛絲馬跡。
然而——,他終究毫無所獲!他終究令他大失所望了!
洛雲天悠然自得地一小口一小口抿著茶,沒有絲毫波動,甚至——連端杯子的手都不曾抖過一下,那雙洞悉一切的黑眼睛正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他,示意繼續下去。
一絲微笑如淡淡的陰影掠過凌少峰的嘴角,有那麼片刻,他甚至覺得他真的與那件事毫不相干。然而——,洛雲天這個城府極深的老狐狸,隨著時日更迭已愈發爐火純青了。那雙圓滑、狡詐、諱莫如深的眸子又豈肯輕易洩露背後的一絲一毫呢?
“他本是江下市刑警隊得力干將,後……被認定為黑幫臥底……”
極淡漠的音調聽不出任何情緒,似乎這的的確確僅是他隨意翻看的一個卷宗罷了。
“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一聲嘆息,洛雲天終究接過話來,“我與他曾有交集,只可惜……”
他沒再繼續說下去滿臉惋惜心痛之色,目光卻異常凜冽地逼視著他,眸底——是一股被時間淬鍊出來的沉穩、狡猾、老練,晦澀的瞳仁清晰地映出他的五官。
“怎麼閱起這個案子了?”貌似不經意地詢問,實則內心使然。
凌少峰唇角勾起一絲微不可見的譏誚,隨意聳了聳肩:“最近……局裡抓捕到一個二十多年前曾在江下市有過案底的嫌犯,故而調取同期卷宗查閱。”
沁涼的嗓音恰如盞中清茶,淡而不失韻味,又夾雜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甘澀。
“嗯——!”一聲悶哼自鼻孔而出,老辣的面容上依舊不沾染絲毫情緒,只是那雙緊緊盯著他的黑眼睛益發諱莫如深了,甚至——隱隱透著些鬼氣。
“據說他是黑幫臥底,東窗事發被老大滅口,後……妻自殺,唯一的兒子亦杳無蹤跡……”
涼薄的嗓音一字一字清晰緩慢,不沾染一絲溫度,犀利的眸子一動不動地鎖住他。
“唉——,作孽啊!”
一聲濃重的嘆息,洛雲天看上去頗有些痛心疾首,一絲難以覺察的東西在那雙隱晦的眸子裡稍縱即逝,似觸動了內心深處的某一根弦。
凌少峰絲毫沒有遺漏那微不可見的變幻,淡漠的眸子不著痕跡地越過他的肩頭,盯著不遠處牆壁上一幅價值連城的油畫,微微凝神。那畫中之人的眼睛似有某種魔力般牢牢攫住人的靈魂,莫名令人煩躁不安。
“少峰,有空常來家裡坐坐,多陪陪晴晴。”洛雲天忽而開口,依舊沒有任何情緒,不著痕跡地岔開話題,顯然不想再過多地討論下去,“過段日子就是她二十六歲生日了,希望——你能讓她開心快樂!”
話,發自內心,那雙注視著他的黑眼睛隱隱升騰一抹殷切的期待,眸底——是某種耐人尋味的深意。
“叮鈴鈴——!”倏地,清脆的電話鈴聲劃破靜寂。
“喂——?”洛雲天不疾不徐悠悠接起。
“嗯……,嗯,好!好!”沉穩的音調沒有絲毫波瀾,有條不紊地結束通話電話,轉而對凌少峰微一揚眉,“少峰,我先失陪一下,讓晴晴下來陪你。”
“好,您先忙。”他相視一笑,一副雲淡風輕。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洛雲天在司機的陪同下出現在門口,臨行還不忘特意囑咐他留下來吃飯。
飯後,洛母也藉口出了家門,為了給女兒女婿留下足夠的私人空間她可是煞費苦心,還貼心地嚴令傭人一概不得輕易打擾。
“少峰,我們去樓上坐坐吧。”
軟糯的聲音透著絲絲嫵媚,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
“嗯——,也好!”
微微停頓,他利落地答道,犀利的眸子卻一刻也未離開過二樓的書房。
“來,快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