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區,上了車,我本來想坐前面,讓他們幾個攆下去,讓我到後車廂看屍。用王庸的話說,你們兩個臭一塊了,誰也別嫌誰。
我們先到了公安局,死者是撈出來的,還需要確認死因和死者身份。放下屍體出來,開著車回公司洗澡,樓下有個洗浴中心,公司和洗浴中心有業務往來,我們執屍隊的人都有VIP卡,進去洗澡,只要不幹別的,隨便刷,免費。
我剛走進洗浴中心大堂,差點沒讓保安轟出去,身上實在是太臭,經久不衰,頂風臭八百里。
我的鼻子現在已經麻木了,可是外人受不了,用大堂經理的話說,你上這裡洗澡,我們還做不做生意了。
土哥比較負責,給林總打電話說了這件事,林總又和洗浴中心負責人溝通。他們決定開放一個單獨的小浴池,專門給我自己洗。
我在裡面洗了將近兩個小時,水泡臭了,洗浴液用去一瓶,可那股味還是洗不掉,聞著就噁心。我真的有點慌了,這味道不會以後就跟著我了吧?那我就慘了。走哪都帶著屍臭,這玩意比狐臭還厲害,狐臭抹點藥穿衣服厚一點,還能遮掩遮掩,而這股屍臭幾乎成我體味了,不管換什麼衣服,洗多少遍,味道都在。
洗了澡出來,他們幾個正在休息室喝著茶看電視,我走過去。他們還沒看見我,麻桿就捂鼻子:“我靠,怎麼這麼臭,是不是老菊來了。”
周圍很多人齊刷刷轉過頭看我,濃烈的臭氣燻得整個休息室充滿了味道。
工作人員捂著鼻子進來,幾乎都要哭了:“這位大哥,要不你出去活動活動?”
所有休息的客人都在捂鼻子,議論紛紛:“這人怎麼這麼臭,是不是掉糞坑裡了。”過來好幾個人:“兄弟,要不你先出去吧,你在這我們也休息不好。”
我就這樣被攆出了休息室,我悻悻來到更衣室把衣服換好,走出了洗浴中心,大堂的工作人員幾乎都鼓掌相送。
今天天也熱,我身上的屍臭愈發濃烈,而且這股臭特別奇怪,不像臭魚爛蝦的味道,也不像臭腳大便的味道,有一種很獨特的陰鬱死氣在裡面。第一鼻子聞上去,是臭不可聞,第二鼻子聞上去,又生出一種淡淡的哀傷感。
眼瞅著到中午,我飢腸轆轆。對臭味已經麻木了,再加上抬屍的時候吐了很多東西,肚子是空的,想吃點飯。飯店是不敢進了,進去就要被攆,沒辦法,我在路邊買了四個包子,坐在露天的塑膠桌上幹啃。
我這一坐,周圍的食客全跑光了,不少人看著我議論,說這人太臭,是不是撿破爛的。
我面紅耳赤,低頭吃著東西。包子裡的湯不少,流了一手,我低頭找餐巾紙。這時,一隻白皙的小手拿著餐巾紙遞到我眼前,我嘴裡含著肉餡,愣住了,緩緩抬頭,看到了賈佩佩。
賈佩佩一隻手拿著一瓶飲料,一手拿著餐巾紙,都遞到我面前。
我看著她,手在顫抖,包子幾乎拿不住了,我低下頭不敢看她。賈佩佩坐在我旁邊,一點都不嫌我身上的臭味,把飲料放在面前,然後拿著餐巾紙擦擦我手上的油。
我眼裡全是淚,又怕她看到,不敢說話,不敢抬頭。
賈佩佩輕輕說:“喝點水,別噎著。”
我“唉”了一聲,算是答應。她站起來,走遠了。
我看到路邊停著一輛寶馬,一個西服革履風度翩翩的男人,梳著背頭像極了韓國歐巴,非常紳士幫著賈佩佩拉開副駕駛的位置,賈佩佩站在車門邊,看了我一眼,然後進了車。
那男人看見我,眼神裡是無視和漠然,根本沒拿我當個人。我現在穿著執屍隊的工作服,在路邊吃著包子,一身臭氣,人家是帥氣小生,有錢有車,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我看著賈佩佩坐上車,車子啟動,一路走遠,消失在路的拐角。我咬著包子,再也控制不住,眼淚嘩嘩往外流,哭了一陣,忽然手機嗡嗡響,有資訊進來。
是陌生號碼,上面只有四個字:你多保重。
我知道這是賈佩佩發來的,我哭得泣不成聲,用餐巾紙擦著眼淚,卻沒有勇氣發回去。當我看到那輛寶馬豪車,那個帥氣的有錢小夥,我就知道自己完了,不是說賈佩佩嫌貧愛富,而是我自己退縮了,門當戶對四個字在腦海裡翻騰,我何德何能去娶人家女孩。
賈佩佩嫁入豪門,或許是最好的歸宿。
我心疼得不行,似乎感悟到了什麼,又說不清楚,一天都昏昏沉沉的,非常消沉。
公司所在的寫字樓正在市中心,裡面有不少大公司,白領扎堆,美女如雲。我上班的時候,正趕上電梯高峰,門口都是人。我一走過去,所有人都捂鼻子,美女們一臉厭惡看我,低聲說:“這人怎麼這麼臭。”
這時電梯到了,一大群人往裡擠,我也跟在後面,剛進到裡面,一個美女捂鼻子說:“你能不能先出去啊,先生,你體味很重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