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喻又有些後悔了,幹嘛總對左翌傑這樣詞嚴厲色呢?又不是養兒子。
就這樣各懷心事一言不發地往前走著,來到一片空曠的草坪前,左翌傑忽然拉著他的手停下了。
“哎......”左翌傑指了指前方燈火通明的新貿大廈,忽然沒頭沒腦地說:“我小時候這是a市最高的建築,那會兒大家都說新年的時候對著它許願能實現。”
這曾經是a市的第一批高層建築不假,但能不能許願就有待考證了,不排除是當年哪位機智母親隨口編來騙小孩兒的。而即便當年它曾是a市最高的建築,在如今高樓林立的城市中也早就失去了“最高”的殊榮,泯然眾樓矣了。
祖喻順著他的手抬起頭看了看遠處的大廈,又低頭看了看錶,忽然轉身面向大樓,虔誠地雙手合十,閉上眼振奮道:“艹!那我要嫁給有錢人——!”
此刻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正好12點,遠方不知哪裡傳來了鐘聲,日期已經來到了新年的第一天。
左翌傑被他突如其來的大喊嚇了一跳,呆呆地轉頭看著他。
祖喻承認自己是故意的,也不知怎麼了,今天這口氣似乎一直堵在心口怎麼也順不下去。
而左翌傑和他對視一眼,忽然也轉過身去雙手合十,比他更大聲道:“艹!那我要變成有錢人——!”
像是被一顆飛來的籃球狠狠擊中了胸口,祖喻愣住了。
沒錯,他那麼說是想故意氣左翌傑來著。他不是不記得他們今天是因為什麼而大吵一架,也不是不知道那句話在左翌傑聽來會是什麼滋味兒。正是因為他知道,所以他才這麼說,因為這樣說最能給對方造成傷害。
其實一直一來他都是這樣啊,他性格比左翌傑壞多了,他斤斤計較,他睚眥必報,別人傷他一句他必然要絞盡腦汁地回上十句,甭管對方是有意無意。
可即便如此,那一刻左翌傑還是毫不猶豫地兜住了他,在他有意行兇、言語傷人的時候一次又一次地兜住了他。換做別人大概早就不幹了,而左翌傑的回答是——他要變成有錢人。
就在他看著左翌傑的側臉怔怔出神的時候,左翌傑似乎也在沉思著什麼,呆呆地望著遠處早已不再輝煌的陳舊大廈,下意識地捏緊了祖喻的手,用旁人幾乎聽不清的聲音自言自語道:“我說真的,你稍微等等我吧,別跟別人跑了。”
那一刻祖喻忽然有種想哭的沖動。
回到家,祖喻發現離開前留下的一地狼藉已經被左翌傑收拾幹淨了,只剩一摞破碎的碗碟還堆在垃圾桶裡沒來得及扔。街邊的餐廳都已經關門了,也沒有外賣配送,為燭光晚餐精心準備的蠟燭只剩一根尚且完整,於是兩人就在這一盞燭光下分吃了一整個蛋糕,又喝了左翌傑精心挑選的紅酒。
最後紅酒都喝完了,蛋糕還剩下一小塊,左翌傑將腦袋靠在沙發坐墊兒上有些暈乎,而祖喻翻出蛋糕盒裡附贈的一小把蠟燭,不辭辛勞地把它們全插在了蛋糕上。
眼見那本就不大的蛋糕差點兒被戳成篩子,左翌傑忍不住抬起頭勸道:“點兩根意思意思得了。”
祖喻搖頭,堅持把蠟燭全都點亮了,然後虔誠地閉上眼睛,手掌合十。
“你幹嘛呢?”左翌傑不明白地看著他。
“我重新許個願。”祖喻道。
左翌傑喉結滾動了一下,看著祖喻被燭火映亮的側臉,他覺得自己好像明白祖喻是在幹嘛了。
祖喻這人就是這樣,後悔也不會說後悔,抱歉也不會說抱歉,算計起來像個圓滑世故的大人,別扭起來像個青春期沒過去的小孩兒。
祖喻睜開眼的時候聽到左翌傑輕聲問,“這回你許什麼願了?”
祖喻回過頭,“希望——”下半句吞沒在了左翌傑覆上來的唇齒裡。
周遭的空氣都淹沒在他須後水淡淡的香味裡,混合著紅酒和奶油的氣息。祖喻頓了頓,伸手去捧他的臉。恰逢一滴溫熱的水珠劃過指尖,滲入指尖貼合的縫隙裡。
他覺得左翌傑大概是喝醉了。
於是祖喻沒再說下去。閉上眼,帶著他一起向後倒進柔軟的地毯裡。
希望——
希望咱們都不後悔今天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