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人說謊,自己會首先會心虛、臉紅、目光閃爍,前言不搭後語,難以自圓其說……
還有一種人說謊,則是張嘴就來,還能面不改色、心不跳,謊話連成篇……
江野不是前一種人,也不是後一種人。雖然在以往的那些年間,他從來不曾說過謊,可同樣,不說謊並不代表他不會說謊……江野知道最好的謊言應該是,九句真話裡面摻雜著一句假話。因為,一個謊話連篇的人,是很容易就被人識破、戳穿的,沒人會選擇相信一個滿口謊言的人。但如果九句真話裡,只摻雜了一句謊言呢?那情形就完全不同了。人們很容易在前面真話的誘導下,將那句謊言也誤認為真話。甚至於,被九句真話層層包裹起來的那句謊言,往往會具有更大的欺騙性,聽起來比真話更像真話。
江野靜靜地看著雲秋水,開口說道:“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的身份麼,我現在便如實告訴你。”
江野說到這裡,深呼吸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不願回想的往事,許久之後,才緩緩說道:“他是我師尊……”
“什麼?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雲秋水難以置信地望著江野,言語迫切道。
“曲驚風是我師尊,我是他的唯一傳人。”江野很是平靜的重複了一遍。
“胡說。”雲秋水憤怒地看著江野,一臉不通道:“我從未聽說過他有傳人,你若是敢拿他消遣,信不信我將你千刀萬剮……”
江野看著言語激動的雲秋水,心底裡的愧疚是愈來愈濃,可是臉上卻依舊平靜無比,他靜靜地說道:“這件事,我沒有必要騙你。他的確是我師尊,我也的確是他唯一傳人。若非如此,我又何必冒險救你?你也知曉你現在的身份,姬顏恨你不死,蘇百齡更是恨不得挖地三尺也要將你找出來。若不是因為我師尊的緣故,我大可以在你昏迷的時候,將你的訊息賣與蘇百齡……我想,若是真將你的訊息賣給蘇百齡,定能賣個好價錢。”
雲秋水臉色幾經變幻,顯然已是有了幾分相信。不過,她卻仍舊言語逼人道:“僅憑這些,還不足以讓我相信你。正如我先前所說,你的修為不過搬山,你又如何能夠祛除我體內的山河劍意?更別說,我昨夜殺入皇宮乃是臨時起意,你又如何能夠得知?而且,我都不知道我最終會出現在何處,僅憑你一個人,你又如何能夠如此輕鬆便將我救下?……”
見江野沉默不語,雲秋水面露殺氣道:“老實交代,是不是姬顏派你來的?他故意讓你靠近我,繼而達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江野見雲秋水這般謹慎,眼中也是浮現出一抹淡淡的欣慰,心道:“這麼多年過去,這個傻丫頭總算是不像以前那般單純,容易相信別人了。”
“你的洛水劍經乃是你在不惑之年,觀洛水走勢有感,駐足於洛水河畔,整整七天七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終在第八日頓悟所創,且你在那一日,一舉突破至第七境……”
“這事在修行界中算不得秘密,說點有用的。”雲秋水冷漠打斷道。
“你聽我說完。”
江野看著雲秋水,心道:“這傻丫頭的急迫性子倒是沒怎麼變。”
“昨夜,我曾察覺到天地之間元氣有一細微變化。我猜想,必是有人所修功法與水有關,而且這個人的境界必須得很高,才能引起這般變化,而這細微變化的源頭又在秦鹿皇宮方向。所以,我斗膽猜測,肯定是你因為我師尊的緣故,要為他報仇。鳳陵城前段時間天氣皆無昨夜那般暴雨,而你又恰巧選在昨夜,想起你所修劍經中又有‘洛水’二字,你名字中亦帶‘水’字,我想你的功法必然親近與水。知曉了你的這一特性,接下來便容易很多。縱使你真有殺姬顏的把握,可奈何這裡是姬顏的主場,皇宮之內高手眾多,雙拳難敵四手,我估計你很有可能會失敗。而按照你對我師尊的情意來看,在沒殺死姬顏之前,你斷然不會就此甘心。所以你會先逃出來,以後找機會再捲土重來……於是,我便趁著茫茫夜色竊了一艘漁船,在丹江河面上等待著你。因為,這條丹江河與秦鹿皇宮的排水系統所串聯,更是貫穿整個鳳陵城,順著河水可輕易穿城裡城外……”
聽著江野娓娓敘述,雲秋水早已是目瞪口呆。她又仔細的將江野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在確定他的骨骼的確是十三四歲的年齡,而絕非是修煉什麼駐顏之術、返老還童的老妖精之後,雲秋水更是覺得難以置信。因為以對方的這般年齡、這份心智,別說她是在對方這個年齡了,就算是以她現在,她都覺得她未必能夠比的上對方……這時,她又想起了對方如今的境界,十四歲的搬山境?這簡直是駭人聽聞。以後有無來者不好說,但絕對是前無古人。就算是曾經被譽為大陸最強者的曲驚風在他這般年紀,也沒有他這種修為。
雲秋水緩緩放下了擱在江野脖子上的幽冥劍,不禁有些失神。然而,短暫的失神過後,雲秋水心中卻是驟然一驚,對方既有這等心智,那麼只要他有用心的話,他完全有可能構造一個這樣的謊言。
想到這點之後,雲秋水再次將幽冥劍架在了江野的脖子上,繼續冷聲說道:“證據?你既然說你是他的傳人,那麼便拿出可以證明這點的確切證據,口說無憑……我與他相識那麼久,還從未聽他提及過你的存在,而他又怎會給你講述這麼多有關於我的事蹟?”
見雲秋水突然變得這般聰慧、嚴謹,江野心頭也是有些後悔自己剛剛解釋的太多,大有幾分言多必失的懊惱。但事至此,他亦是別無它法,只好硬著頭皮將這個謊言一圓到底。
思忖了一下之後,江野說道:“我本是秦鹿商於郡人,在我三歲那年遇見的我師尊,記得他當時見到我的第一眼,便大呼我是天才。只是,他當時說他要去一個很危險的地方,然後便要隱於海外,不能將我帶在身邊,也沒有時間教導我,可是卻又說,似我這般天才,除了他之外世間再無別人有資格教授。於是,他就在我的眉心輕輕點了一下,還說他送了一個東西在我體內……後來,隨著我年齡的不斷增長,我腦海裡也是不斷湧現出各種各樣的功法、劍經,還有我師尊的過往記憶碎片……”
見雲秋水聽得認真,江野也是決定下一劑猛藥,於是他故作驚咦道:“對了,在我修行境界至彼岸境的時候,我曾內視幽海,發現在我的幽海深處有一座冰山,冰山上面還趴著一隻純透明的冰蟬,而且冰蟬好像是活著的一般……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師尊送給我的東西?反正,後來我可以驅動它的時候,我發現它好像什麼都能吞噬,而先前你體記憶體在的那些山河劍意,便是我驅動那隻冰蟬所吞噬掉的……”
“冰魄雲蟬?”雲秋水喃語道,隨即收起了幽冥劍,語氣也是變得溫和了許多,說道:“想不到他連冰魄雲蟬都捨得送你,看來你還真是他所選中的傳人……”
“冰魄雲蟬……原來它叫這麼個名字?”江野恍然大悟道。
“記住!你與他的關係,不可再讓他人知曉。而你體內有冰魄雲蟬這件事情,更是不可再告訴任何人……”雲秋水認真叮囑道。
江野聞言,也是長舒了一口氣,知道自己這個亦真亦假的謊言,算是矇混過關了。
“師孃放心,‘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我還是知曉的。此事若非是在師孃你的面前,我是決計不會透露出半個字的。”江野認真說道。
雲秋水聽到江野喚她師孃,臉頰也是微微一紅,眉眼間不禁有幾分羞澀,卻是開口說道:“不許亂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