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人名叫王崇義,蒲州晉商,亦是毗鄰震中的郡縣,只不過王家近親多在外經商出仕,沒有受太大影響。
愛有多深,恨便有多深。
眼下將嚴嵩捧起來容易,也就意味著將來嚴嵩摔下來有多容易。
王崇義都不敢想,這等過些時日,嚴嵩的名聲會美到什麼程度。
“東湖,你當真要將這唱報館給開到山西去?河東地僻,這肯定是虧本買賣啊。”
“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域性者,不足謀一域,唱報館的買賣不能這麼算啊。”鄒望隨手放下了手中茶盞,繼續道:“開一家唱報館,不過就是幾十兩銀子罷了,虧也就是虧這幾十兩。”
“嚴閣老殫精竭慮,災民水深火熱……”鄒望話音一頓,而後看向了王崇義繼續問道:“既不用毀家紓難,而且還有利息拿,就可以臂助朝廷賑災,得一個清名,你若是百姓,你還好意思敞開漫天要價嗎?”
“不僅省時,而且省錢,不過區區幾十兩銀子,難道方田連這點銀子都捨不得?”
鄒望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即便是再退一萬步,即便是商稅收繳到了百姓頭上,百姓心中有怨,那也不會朝著你我施展,西北的災情是實打實的,方田是蒲州人,災民之慘,何須我等多言?”
“只要百姓心中當真有社稷,也仍舊會把糧食借給咱們,百姓要罵,那也是……”
還沒說完,鄒望便將那句話給嚥了回去。
這把戲即便是被百姓識破了,那也是嚴嵩籤的字,怎麼罵都罵不到他們這些商人頭上來。
西北的災情是真的,嗷嗷待哺的災民也是真的。
有這一點,也就夠了。
守望相助,是刻進這片土地骨子裡的東西,即便是知道有人從中牟利,但只要糧食最後能送到需要的人手裡,而他們又沒有折本的風險,仍舊有大把的人願意慷慨解囊。
王崇義被鄒望噎在了原地。
一家唱報館不過撐死了不過就是虧個五六十兩銀子。
但能把從百姓手中借糧的成本往下壓上個三五文錢,積少成多也是一筆鉅款了。
看著王崇義等人表情,鄒望這才悵然道:“所以啊,出宮那日我便與諸位說,我大明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是嚴閣老,徐相公,你我不過就是一個給朝廷辦差的,忍辱負重的是我大明的百姓,咱們擔不起那麼重的美譽。”
“要了清名還怎麼賺錢啊?咱們是商人,商人就得幹商人該乾的事情!唱報館的這點錢,花便花了,虧便虧了,不妨事。”
言及至此,在場的商人腦海中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句話。
坑一坑百姓,罵名內閣擔。
道德經有云,夫太上者,下知有之。
而鄒望卻已然察覺到,在太上之上,還有一種境界,那便是下不知有。
外面的風浪太大,鄒望只想藏起來,藏到一個沒有人能夠注意到他的地方。
巨大的利潤疏通了各省之間的訊息流通途徑,這個曾經在京師跟少數幾個名郡大府看似不起眼的產業,正在成為商人們眼中的寵兒。
即便大部分唱報館可能很難自負盈虧。
凡事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
這些如同雨後春筍一般的唱報館終將加速江南剛剛孕育出來的實學、新儒等思想在大明的傳播。
一個註定比諸子百家還要璀璨的時代,噴薄欲出。
——
京師本就有市肆門攤之稅,只不過西北遭災之後,內閣經過商議,最後還是將市肆門攤的課稅抬成了十五稅一。
這倒是方便了順天府的曹吏們,各家商鋪本交了多少稅,再交一份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