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些地主老財們來說,這其實是一件相當恐怖的事情。
曾幾何時,城池意味著絕對安全,因為一座城池就像是一個門檻,當亂軍能工進城時,也往往意味著這夥“亂軍”需要自己經營一塊地盤了,在這種時候,躲在城裡的地主老財依舊能夠倖免於難。
鄉未亂而城先亂,對於他們來說就意味著猛鬼直接重新整理在了被窩裡。
沒有人再滿足於朝廷粥棚的那幾碗粥。
振武營、昭武營的甲士與錦衣衛的緹騎遊蕩在金陵街頭。
只不過只有在軍士們現身的地方國泰民安,只要這些人稍一離開,頃刻便會大亂。
而坊間各色各樣的故事也正在逐漸編織著。
諸如內閣嚴、徐二人派自己兒子南下江南囤積米價盤剝百姓。
錦衣衛陸炳裹挾太子南下,威脅太子以牟利。
江南大戶正在囤積糧草軍械意圖謀逆。
糧號、鹽號、甚至於應天府衙跟府倉全都成了饑民們的目標。
而留守南京的六部官吏,正聚在守備廳內吵得跟熱窯一般。
“麥公公,據各縣所報,被刁民打殺行商、士紳,已逾百戶,還有不知多少尚未來得及通報朝廷,這分明就是舉事,當速調重兵彈壓!”
張居正亦開口道:“古來舉事者,莫不託於鬼神,推一首惡,敢問諸位先生今日江南之亂,首惡者誰?”
“那依你張叔大的意思是,朝廷此時應當袖手旁觀不成?還是乾脆你我直接向陛下報個祥瑞?”
高拱一拍桌子道:“各位,咱們總得講點道理,朝廷何時說不戡亂了,關鍵是這今日之事翻遍史書亙古未有,今日你我之抉擇,將成後世之先例,焉能草率?諸位說彈壓,那我高某問一句,彈誰?壓誰?難道要關起城門來,將這全城百姓全都殺光?!”
“沒有人領頭,饒是有萬鈞之力,朝廷又要朝誰施展?他哪怕是有個白蓮教呢。”
被高拱這麼一懟,守備廳裡這才消停了下來。
就算是絕世高手李元霸,你能打遍天下無敵手,但沒有敵手你打誰?
坐在守備廳最後面的張鏊這才開口道:“諸位,守備廳的意思是先讓應天府跟上元、江寧兩縣的胥吏、捕快連同五城兵馬司出面去壓,能壓得住最好,實在不成,咱們再繼續加人。”
張居正剛欲開口,不料卻被高拱拉住了衣襬。
有了張鏊的這句話,守備廳內的眾官這才堪堪回署,各行其事。
待眾人走後,張居正才不忿的看著高拱怒道:“肅卿,你拉我作甚?讓官府出面去壓,那跟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又有何異?”
“徒耗國力啊!”
高拱卻是朝著張居正一拱手道:“叔大,江南之事,病根在哪裡,有幾人不知曉?”
“廟堂之上,袞袞諸公,無一人敢直切要害,那不如所幸就由著江南的百姓去鬧,等到真的鬧得石破天驚了,自然就好收拾了。”
張居正卻是咬著牙蹙眉低聲道:“肅卿!”
“這內帑之財權,尚未劃歸閣部,這些先生就敢如此行事,這幫行商便敢如此恣肆,若是真的依克終所言,將內帑財源歸了戶部,外朝會出一個何等狼心狗肺之徒,你敢想嗎?”
“可你我也在外朝啊!”高拱有些激動的看著張居正道:“收了內帑之權,你我將來豈不更少掣肘?”
張居正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高拱。
嘴巴張了張卻是無以言對。
高拱卻仍繼續開口道:“我歲數大了,在我之後,還有你與克終,太子,這般一來,我大明五十年太平,能有了吧?”
“江南這些時日的變化,你也看到了,新糧已然找到了,每年所產之棉布何止數倍於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