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然再改回去,江南必須要用刀兵方可作罷。
許久之後,嘉靖這才有些絕望的開口道:“萬方有罪,罪在朕躬一人。”
“罪臣萬死。”
“朕,庸君也。”
“陛下天質英斷,睿識絕人,絕非庸主,皆是臣等之過。”嚴嵩、徐階兩人拜倒不起。
嘉靖知道的事情,遠比徐階、嚴嵩要多。
這麼幹的不止徐家、嚴家。
在一定意義上講,江南正在失控,除了調兵之外,再無他法。
在嘉靖的設想中,嘉靖用鞭法操人富貴之權,又手握天子權柄而治天下。
嘉靖以為,錢跟權柄他都能牢牢的攥緊。
只是歷史痛快的給了嘉靖一個大耳刮子。
歷史已然走到了這個階段。
在新事物的面前,原本鬆散且到處是洞的封建王朝組織架構,註定會被蠶食滲透。
封建王朝是以人馭人,只要是人就一定會有私心,所謂天子詔令,不過就是一張紙,內閣批了藍,司禮監批了紅,終究是要交給六部的,即便是到了郡縣,仍舊需要人去執行。
在原本的歷史上。
那個含著金鑰匙繼位的十全老人,成為了帝制兩千年來最皇帝的那個皇帝,他敏銳的察覺到了錢跟權只能二選一,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權,因為他沒窮過,自生下來時,他便是被當做儲君培養的。
而嘉靖則不然,他生在一座湖廣小城,那座城池裡,在興府之前已然絕藩了數個藩王。
方一繼位,他看到的便是咄咄逼人的楊廷和以及堂兄朱厚照給他留下的那筆每年三百萬兩銀子的赤字。
作為一個聰明人,嘉靖絕對是幾千年來最聰明的皇帝,甚至沒有之一。
但作為皇帝,中材之主,也名副其實。
因為在他人生的前十五年,王府的署官只教了他如何死心塌地的當一個藩王,甚至連最為推心置腹的大伴黃錦,最初時都是堂兄派去監視他的東廠探子。
最後,嘉靖的雙眼早已佈滿血絲,咬著牙盯緊了徐階、嚴嵩低聲道:
“朕可以做桀紂,但太子一定要做那個堯舜,二位閣老,可明瞭?”
“臣等明白。”
徐階、嚴嵩走後,嘉靖這才身心俱疲的靠在精舍的蒲團之上。
“黃錦,告訴鎮虜伯,先厲兵秣馬吧。”
“喏。”
當不確定下面還會不會執行自己命令的時候,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先閉嘴。
把能控制的牌攥緊再說。
有層窗戶紙隔著,總要好過什麼都沒有。
哪怕到了此時,作為大明天子的嘉靖也還有倒回去的機會,江南的豪強在百萬精兵面前沒有絲毫還手的餘地,只是那個宛若深井的錢眼依舊在影響著他的判斷。
因為大明確實因此富強了,如若親手推翻了自己一手促成的新法,嘉靖便是三千年來最大的那個笑柄。
——
在南京的海瑞也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他不相信大明只有這兩條路可選。
在這兩條路中間,一定還有一條坦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