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即便是有了飛梭、水轉紡車,松江的棉布千里迢迢的運到海外去,賣這個價格仍舊沒什麼利潤空間。
但無論是徐階、還是嚴嵩都清楚。
嘉靖之所以能預設江南到了今天這個地步,絕不是朱載壡是否賴在江南不走所能左右的。
在根上還是因為那場原本朝廷意料中的民變始終沒有發生。
這才是嘉靖能夠容忍他們的根本原因。
至於民變為什麼沒有發生,徐階、嚴嵩比誰都清楚。
壯勞力全都被他們網羅去做工了,餓死的都是老弱病殘,自然沒有民變。
一旦生了民變,嘉靖會毫不猶豫的調九邊精銳南下撥亂反正,北軍開拔之日,就是他們兩個人頭被祭旗之時。
大明還有走回頭路的機會,嚴家、徐家跟大半的百官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嚴嵩、徐階兩隻老狐狸比徐璠、嚴世蕃更清楚。
銀子跟錢,救不了嚴家、徐家。
只有整個江南所有的織場、瓷窯都能每日開工,每月的工錢都能如數發下去讓織工、窯工活命,才能保住嚴、徐兩家。
封建的本質就是由於佃農對於土地的高強度人身依附關係所衍生出的封建領主。
這個封建領主,並不一定是貴族諸侯,只要是靠人地依附而食利的其性質都是封建領主,只是大明的這種封建領主比西洋的封建時代要更文明一些,因為其並不以血緣關係為紐帶,准許存在一定程度的迭代演化和階級流動。
發生在大明的這一切,其本質是新興的資本作為一股力量已然滲透到了廟堂之中,與原本計程車大夫、皇權所代表的封建力量形成了對峙。
而封建與資本對峙的最前沿,便是大明的內閣。
這使得嚴、徐兩家有了封建、資本的雙重色彩,兩家各有極高的槓桿,但卻又因皇權的存在,這些槓桿即便存在又奈何不得嚴、徐兩家。
封建在內,資本在外。
為了保全自身,嚴嵩、徐階只能選擇不計成本的將刀口向更外,禍水東引。
苦一苦外番,是他們最低成本的選擇。
吳淞口碼頭上,運送錫山棉布來此的華麟祥心驚膽顫的看著江面上的一條條漕船。
汪直這麼大動作,江南各家多多少少都要跟著意思一下。
但等到了吳淞口華麟祥才發現,嚴家、徐家這都是奔著傾家蕩產來的啊!
“五峰,此番到港,你船上的算盤珠子每撥動一下,就不知道有多少朝鮮、日本小農要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了,當真不會出事嗎?”
“不會。”
“可兔子急了還知道咬人呢。”
“君父不在乎。”
——
清寧宮內。
孤身一人的策彥周良叩倒在朱載壡的面前高聲道:“外臣策彥周良,叩謝天朝太子隆恩,只是不知這……厘田的宗親跟熟悉政務的幹吏能否再撥些人?”
策彥周良的眼珠子在玩命的轉著,生怕錯過這個薅羊毛的機會。
不待朱載壡開口,麥福便開口怒斥道:“放肆!”
“厘田者,皆是太祖高皇帝血胤,豈是你能討價還價的?!”
策彥周良自知理虧,連叩了兩個頭而後道:“外臣失禮,還請殿下恕罪。”
“孤的諸位皇兄,皆是自幼錦衣玉食,此番遠赴海外,乃是受父皇令旨,遠播君父之慈恩於海外,然所需用度……”
策彥周良聞言登時面露難色:“殿下,小邦國小力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