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便有不計其數的佃戶朝向四外打聽去了。
而他們在離開後浜之後,遇上的卻是同樣迷惘來後浜村打聽的佃戶。
一行人就這麼相顧無言。
直到天邊泛起肚白,寅時五刻,晨鐘響徹整個錫山。
縣城外的一家五口,就這麼現身在了入城的隘口處。
臉上掛著眼屎的兵卒,打著哈欠站在了木質的柵欄處,柵欄前旋即便響起了一個略帶些許膽怯的聲音。
“差爺,村裡的租子太高了,能放我們進城去討一條活路嗎?我求您……”
那兵卒抬起頭瞥了一眼,徑自擺手道:“你過去便是了,腿長在你自己身上,還要老子抬你們去縣城不是?”
老漢一家五口全都怔在了原地。
不敢置信的看著兵卒。
“當真能進城?不要路引?”
“縣衙前幾日就發了函了,各處關隘,只做商隊抽稅之用,我們這隘,過些時日就要裁了。”
只是聽著老漢的話,兵卒還是強打著精神思考了片刻。
“沒路引,不出縣應當沒事。”
“徭役都攤進田畝了,我們吃飽了撐得還攔你們作甚,真以為旁人樂意管你們不是?”
老漢聞言激動的熱淚盈眶。
“哎,我們這就走了,不礙差爺眼。”
這是自有徭役兩千年來以來頭一次沒有千百人的流民衝卡,佃戶即可在縣域內光明正大的自行活動。
因為沒有了徭役,朝廷已然沒有了將佃戶束縛在土地上的原動力。
而這一點,對於整個歷史的走向,遠比那些稅收要重要的多。
攤丁入畝之後,田賦、徭役成為了朝廷與地主、縉紳之間的直接博弈。
縉紳,再難挾民自重,無地的佃戶,可以置身事外了。
那老漢過後,不計其數的佃戶攜家帶口的拖著車朝著錫山縣城的方向走去。
這種訊息的擴散,只需要幾日,便可以使得錫山人盡皆知。
他們雖然出行不便,但也知道縣城裡的一切並不那麼美好,但至少也多了一條能走的路總歸是一線希望。
那天夜裡,躺在床上的吳財主做了一個漫長的噩夢。
他家的三千畝地,從“你不種,有的是人搶著種”變成了“沒人惜的種。”
吳家一家十餘口,只得親自趕著牛架著犁在田間地頭耕種。
直到日上三竿,滿頭大汗的吳財主這才自夢中驚醒。
而吳家的院子裡已然擠滿了人。
吳財主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徑自起身用涼水洗了把臉這才回過神來,而後大馬金刀的走出院子。
看著面前的佃戶,吃了口茶,這才開口道:“都想明白了?交不交租?”
“吳老爺,我們想清楚了,這些鋤頭甚的都是吳家的,我們過來還一下,您也別提加租的事了,咱們今年就拉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