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狗二仍住在學校往東去三里地的破房子裡,年近六十的房東老太太照例會在週末的一大早踢開我倆的門然後大喊一聲:“呔!咿呀呀呀呀……兩個龜兒子快快起床!隨我到廣場上去練舞。”
早上還不到六點鐘,對於我和狗二來說,初升太陽的光芒從赤裸裸的玻璃窗照進來,這個時刻是黃粱一夢最佳時辰,我的夢很少,但是很統一。狗二就完全不一樣,他屬於那種看什麼就做什麼夢的人,隨我去賣方鼎後的那天晚上,狗二就做了一個洩露天機的夢,半夜一點鐘,我還在看小說,狗二打著呼嚕流著口水在熟睡,這孫子突然夢語:“三百萬,少一個子兒都不行,這可是唐宋年間唐伯虎的真跡,這可要比清明上河圖牛逼多了。”
我被狗二嚇出一身冷汗,他差點兒說出了賣方鼎的事,我直想把我扔在地上的襪子塞進他的嘴裡,以阻擋他的夢語和他嘴角流下的口水。
狗二偶爾在睡醒的時候伸一個懶腰說:“大夢如初醒,春夢不留痕!”
俗話說,風流之人處處留香,猥瑣之人處處猥瑣!
話說房東太太所說的練舞,不過是一群老叟們在廣場上舞拳弄棒,房東太太說她偶得一本氣功秘籍,自己要曉夜攻習,還逼迫我和狗二每個週末的早晨去林子旁邊跟她一起練習,說實話我對氣功很不感興趣,用氣能打倒人?我不信。我制暴一般就靠我的拳頭,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我信這個。
房東太太要我站在她面前,那時我只穿著一件褲衩。房東太太說:“你不要動。”
我站著不動,房東太太閉眼運氣,兩條胳膊在空氣中像打麻將搓牌一樣晃動,然後啪的兩巴掌拍在我身上,持續幾秒鐘以後她方睜開眼睛問我:“怎麼樣?有沒有感覺到我給你運氣?”我為了不使她難堪,於是糊弄她說:“感覺到了,好大一股氣啊,都快打通我的任督二脈了。”
房東太太滿意的說:“很好,穿衣服跟我到外面去練功。”
比起練氣功,我更願意在床上睡覺,但房東太太一劍刺破我掛在屋裡的地圖時,我不得不爬起來跟她去學習所謂的氣功。
練完氣功回來的路上老太太對我說:“近日來我瞧見有幾個鬼鬼祟祟之人在我們屋前門外晃悠,我觀那些人非善類也,似有歹心,莫不是你們在學校惹了什麼禍?”
我想大概是鋼針的人或者是我阻止校園暴力事件結下的樑子,於是我:“倒是在學校打了幾架,估計是他們。”
“那也要小心為好,更要多習氣功來防身。”
我點頭應諾,沒再多想。
過了幾日八字鬍來過一趟,他還是開著他的那個爛夏利,後排車座上鋪著一塊床單子,車裡扔著拖鞋衛生紙之類亂七八糟的東西。八字鬍還是一貫常態,在太陽下眯著眼,在屋裡陰涼處還是眯著眼,後來我才發現,他不是眯著眼,而是細眼,在三國中常常描述的一種眼睛。
曹操,身長七尺,細眼長髯……
可惜八字鬍身長只有五尺,沒有面如冠玉,更沒有唇若塗脂,細眼下也沒有長髯,只有一個修剪的還算整齊的八字鬍。不過,八字鬍佔了曹操面貌的一樣也足以證明此人高人一籌,非常精明。透過八字鬍的眼睛和手指,我就知道他絕非古董一條街大多數攤主那樣僅僅是個販賣銅錢的主。
八字鬍的爛夏利車上還坐著一個人,不是周董,更不是抑諳,周董和抑諳根本不可能坐他的爛夏利,說不定幾時座椅上就有一個圖釘紮了你的屁股。
車上坐著一個年齡約莫三十五六歲的紅髮女人,身材豐滿,雙眼迷離。
八字鬍問我:“近來可好?”
我答:“好!”
他坐在狗二的床上繼續說道:“有些時日沒見你到古董一條街上去了,怎麼樣?沒好物件嗎?”
我搖搖頭說:“只那一件,何來更多。”
八字鬍嘆了一口氣,把弄著手裡的車鑰匙,車鑰匙拴在一個檀木做的東西上面。
我看他面露愁容,我說:“怎麼?生意不好嗎?”
八字鬍嘆氣說道:“家父病重,臥床多年,一直住在醫院,耗資巨大,家父只此我一子,我不能不盡孝道啊,生活所迫,不得已去盜幾個尋常小墓,唉!”說完之後他站起來背轉我,似滿眼淚花。
我輕笑一聲。
八字鬍轉過來問我:“兄弟你何故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