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臉時,還是忍不住對著鏡子觀看了許久臉上的疤。
傷口已脫痂,只剩下一道比面板顏色深一些的紅。不疼,但顯眼。遠著看,像是道淚痕。若疤不消,我將永遠頂著一張“哭泣”的臉……
如今回想起來,沒有記憶的鯉城生活是我最無憂的時刻。那時的我不涉前塵,不懂愛憎,我活得沒心沒肺。
律照川要出院了。我沒去接他。手機裡,未接電話數十通,全來自他。我不接電話,他就改發資訊。
——“我出院,你不來嗎?”
面對他的強勢,我竟不知該如何回應。有關他的事情,我從不敢往深處想,我不敢剖析自己的內心。
我想,鏡中人何止臉上有疤這一個缺點,她臉上還顯著色厲內荏、空有蠻力、莽撞衝動……
我自比烏龜,其實是侮辱了烏龜。
我是一隻膽小的軟殼蝸牛,只畏畏縮縮在自己並不安全的殼裡。
想至此,我捧水潑向鏡子中自己的臉。
端坐工位貼發票時,律照川的資訊再次來襲。
——“你不來見我嗎?”
我剛看完第一條,第二條、第三條資訊接踵而至。
——“晴晴問你什麼時候回家?你答應要看她的功課,結果都沒有幫她看!做人要言而有信啊。”
——“羅姨做了你喜歡的油燜蝦。”
——“高秘書說,她也很想你。”
——“月明軒永遠為你敞開大門。”
……
紛繁抵達的資訊,形成一連串節奏分明且異常響亮的鈴聲。聞此聲,陳總立即斜眼而來,我連忙將手機倒蓋在桌子之上。
“路參商!”
“在。”我立即站直。
陳總不快:“你可真夠忙的,全公司,數你的最忙了。怎麼,你又想請假了。”
“沒有。”
“你看看你這個月的出勤表,一個月有幾天在崗?我看你直接走人算了,還上什麼班!”
陳總教訓我毫不客氣。他聲音響亮,且詞彙量豐富。由於陳總隸屬的是市場部,從事的是“客戶建構”、“客戶維護”等商務活動。他很難得在公司,工位也時常是空的。難得一見的人訓斥在公司訓斥下屬也算極為難得一見的場景,所以,我們這角,引得辦公室裡的同事紛紛側目。
“陳總,小牧請假也不是為了玩,她是去醫院換藥的。”劉姐突然起身為我說話,“她請假雖頻繁,但是手頭工作也沒落下,孩子挺好的,你就多擔待些吧。”
礙於劉姐說情,陳總決定再給我一次機會:“再過幾天就是春節了,我那些沒走完的賬,你要快點讓財務審完批完!”說完,陳總嫌棄地看了我帶傷的臉一眼,嘴裡嘟嘟囔囔著什麼,他從座位上拎起包又出去了。
午餐結束得早,我看錶,休息時間還剩半小時,拿上杯子去休息室打咖啡,剛走到休息室門口就聽到有人閒聊“趣事”。
“你們應該知道吧,之前,有個長得特別帥的男的開著車天天來找她,給她送著送那。最近,這男的都不來了。”
哦,《今日趣事》的主人公是我。最近的我,確實有些招人注目。
“女人哪,只要長得漂亮,想要什麼沒有?如今破了相,人家見她躲都來不及,怎麼可能還會出現。”這聲音是小楊的。
“你之前還想追人家,我們可都看出來了。”
“我怎麼可能要臉上有刀疤的女人,我會做噩夢好不好!”小楊嗤笑。
我推開休息室的玻璃門進去,裡頭的人瞬間禁聲,一群人抿著嘴尷尬看我。
高談闊論的是三位外部門的女同事,她們正捧陶瓷杯貼近而站,小楊則拿著一隻紙杯站在她們身邊。我想,我還是真是位不識趣,不懂退讓的怪人。明知她們在聊我,我還大踏步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