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魂歸一,七魄認主,碧落黃泉,來往通行。”秦未容只覺天地旋轉,恍惚間還有低語吟唱的聲音。這種感覺熟悉而又新奇,畢竟一個做了五十多年孤魂野鬼的人,“感覺”這種東西早就不存在了。
眩暈感還未消失,面前又出現一道微微閃爍的亮光。冥界如混沌初來常年昏暗無光,這麼微弱的亮光竟也有些刺眼。秦未容想將其揮開,亮光卻忽然炸開,爆出無數星光,如夜晚的流星劃破長空一般穿過他的身體,星光中心強勁的吸力瞬間似要將他的魂魄也撕碎……
再次醒來,四周依舊一片漆黑,可隱隱間又有點不同。一股貫穿全身的無力感席捲而來,“嘶!”胸口處一抽牽扯著神經的痛感傳來,皮肉連著骨頭,痛得他不自覺的想蜷縮起來。自己做了五十多年的鬼,這般疼痛還是第一次,他伸手輕輕地探向胸口……
雖然已經死了五十多年了,可秦未容一直很清楚自己活著的時候是個男人,死了是個男鬼,可現在誰能告訴他,他胸口上的這團肉是什麼?!!搞什麼鬼?他的胸是被那神秘的星光給吸腫了嗎?
顧不得胸口劇烈的疼痛,秦未容有手指輕輕地戳了下胸部,不是錯覺,是真的!
另一邊也有!下面卻沒了……而且他一個鬼怎麼還有了實體?!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細想此刻的情況,忽的一股血腥,連帶著腐臭味,竄入他的鼻腔,讓人作嘔。
他一個鬼魂不光有了實體還有了嗅覺?能聞到血腥味和腐臭味?秦未容一隻手捂著胸口傷處,一隻手顫顫巍巍的掐指念訣,黑暗中慢慢亮起的光芒提醒著他,他的體內有了靈力!望著四周的巖壁,又低頭看了眼胸前的傷勢,他不得不相信自己重生了!
秦未容雙肘撐地,拖著滿身的傷一點點挪動到巖壁邊,靠著巖壁,運轉體內靈力。當一股暖流穿過腹部,流到胸口處時,疼痛終於緩和了一點。秦未容再次嘗試動用更多的靈力,卻因為不熟悉這具身體,用力太猛,“噗”一口鮮血噴在了地上,他蹭掉嘴邊的血跡,欲速則不達,需得慢慢療養才是。如此一坐便不知過了幾日,待他再次睜開眼時,胸口傷勢已經大好,靈力呼叫也更加嫻熟。
點起亮光,洞內的事物映入眼簾,頭頂倒吊著冰錐似的白色岩石,背靠坑坑窪窪的巖壁,以及遠處似有似無的滴水聲,秦未容判斷這是個天然溶洞。再往深處走,巖壁變得光滑起來,抬頭望去,竟有許多精美的雕像,刻畫著同一位女子。那女子時而醉臥花叢,時而立於樹下,時而把酒言歡,時而撫琴研墨,這溶洞彷彿為她而生,只為記錄她的生活。再往深處,直到溶洞盡頭,在一潭清澈見底的池水邊,有一個巨大的泥土坑,看痕跡,這裡以前應該有一顆大樹。
溶洞走到盡頭秦未容掉轉了方向,直到一點光亮從遠處照射進來。他加快步伐,血腥味和腐臭味越來越重,還未出洞,便見到堆積如山、死狀慘烈的屍體。這些屍體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腐臭味,一具挨著一具,全部著統一的服飾,而自己這具身體也穿著和他們同樣的衣服。
又有修真門派被滅門?看著滿地乾涸的血跡,屍體臉上或茫然或憤恨或不甘的表情,此情此景秦未容不由出神想到了往事,唯有嘆息。
既然已經重生,沉溺往事又有何意義呢?秦未容用淨身咒除去一身汙漬。
三月的修真界,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秦未容憑著記憶一路向東,遠遠地看見一座在群山環抱中的空中浮島,此時正是好時節,整個島從外看去一片粉紅,空中飛舞的花瓣從他的眼前飄過,秦未容笑著輕攬,那花瓣兒又乘著風從他肩頭溜走。秦未容莞爾,逆風而下,身輕如燕地落在牌坊下,抬頭看去,只見三個大字——桃花島。
桃花島是修仙界最大的交易市場,三教九流,魚龍混雜,正因為如此,此處也是打探訊息的最佳場所。
秦未容穿過叢叢花林,一路上叫賣的聲音,議論討價的聲音不絕,這些最平常的事,竟都顯得新奇起來。
秦未容走進布莊要了一身男裝,而且是那種最普通最樸素的男裝,他現在的這身衣服是門派統一的練功服,而此門派剛剛被滅門,自己這般招搖過市,若是被仇家盯上,豈不是枉送性命?
將衣服換上,戴上帷帽,秦未容走在鬧市街巷,空氣中充滿了花香和塵世的氣息。
忽的抬頭一瞧,不知不覺竟走到了妙緣茶樓,這裡他來過,五十年便來過了。
“上回書說到,這上古邪神旱魃,被各派圍剿誅滅,誰知那旱魃是個銀樣鑞槍頭,中看不中用,兩三下就被雲隱宮的前宮主——青雲真君給消滅了。不久之後魔界潛伏在修真界的奸細,梵厄提,也被青雲真君揪了出來。這魔界的祁山、紅山、巒山三位魔君一見計劃敗露,無不捶胸頓足,氣惱萬分,大魔君祁山還說: \'雲隱宮江清飛足智多謀,我等望塵莫及,只要他還在修真界一日,就絕無可能攻下修真界。\'屆時修真界士氣大漲!”臺上,說書先生右手拿著白紙扇,坐於一方三尺長桌後,優哉遊哉不緊不慢地說到。
“說這青雲真君困在化神期已久,眼看就要進階練虛,據說遇劫之時,天空電閃雷鳴,狂風呼嘯,天地昏暗無光,本以為將會有一場瓢潑大雨,卻久久不曾落下一滴雨,一道一道的紫電,不斷地劈在青雲真君身上,在最後三道震天動地的天雷後,青雲真君終究是渡劫不成,靈力爆體而亡!整個修真界無不惋惜,據說當時許多雲隱宮的弟子都哭著要隨他去了!”
說到這兒,臺上的說書先生搖著白扇,連連嘆息,下面聽書的人也跟著嘆息。
“青雲真君身隕,他的兒子——江枉銘繼任雲隱宮宮主之位。其妹妹——江栩靈也嫁給了淮若江汀的江主——戒傲仙君,兩人郎才女貌,兩派強強聯合,也是一樁美事了。”
那說書先生喝了口茶水,歇了歇嘴,慢悠悠地繼續說道:“此後咱們修真界一直是風平浪靜,太平無事。期間更是人才輩出,像是鍾侖山的攜芳真君、蘅蕪仙君,淮若江汀的戒傲仙君,雲隱宮的碧璇仙子、光遠宗的思岸星君等等,都是後起之秀。個個年輕有為,早早突破元嬰,特別是鍾侖山的蘅蕪仙君,如今已到元嬰後期。老生有幸見過仙君一面,真是好一個仙風道骨、氣宇不凡、遺世獨立、傾國傾城的絕世男兒!”
“先生,傾國傾城好像是形容女子的吧……”秦未容覺得這說書先生再說下去,下面聽書的女修士口水就要淌地上了。
“咳咳,不妨事不妨事,咱們接著說。咱們都知,蘅蕪仙君為人,有些淡薄。雖是繼任了鍾侖山掌門之位,但卻不願理會世俗事務,大多時候都是由攜芳真君打理,可老生卻聽說,其實他是為情所傷,無心理會罷了!”
說到這兒,說書先生微微向後一仰,將手中的紙扇輕輕合上,放在桌上,再拿起茶啐了一口,繼續道:“諸位實在不好意思,大家也都知道,這桃花島是一通閣的天下,他們不允許茶樓說些小道秘聞,今個兒老生冒著生命危險,為大家說這仙門秘事,大家若是願意繼續聽老生的秘聞,還望賞個臉再添些靈石。”
臺下眾人正被他吊著胃口,想著添的也不多,嘴裡的抱怨雖不斷,可掏腰包的動作還是那麼利落。這都五十年了,是棵鐵樹也都開花了,怎麼妙緣茶樓的套路卻一點沒變呀?秦未容腹誹。
願意添靈石的都添了,不願意的也都走了,說書先生道了謝,將桌上的紙扇拿起,展開,繼續道:“蘅蕪仙君為何情所傷呢?傳聞有二。一是說這蘅蕪仙君其實早有心儀之人,此人生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就是碧璇仙子也不及其三分!此位佳人,正是青雲真君的女兒——江栩靈。”
此話一出,臺下便有人打斷,道:“前面不是說江栩靈早就嫁給戒傲仙君了嗎?”